呜呼!三代以下,统愈乱,世愈降,道愈微,盗憎主,夷猾夏,恬不知怪,以垂至于今,岂徒实之不逮哉?名先丧也。
汉鉴秦之丧实,而昧于秦之丧名,苛政去而礼乐不兴,劣一贾、董之粗陈古道,且如病者之忌药也,则先王之道,非丧于秦而丧于汉。然其声暴秦之罪,发义帝之丧,名廑存焉,而汉之流风,固以贤于唐、宋。
唐起晋阳以自救其死,非有生天下之实也。乃阳尊杨侑以揜耳,则名随实而丧。宋顾盼而夺孤儿之位,业已无可为名也,廑以小惠饵天下而縻之,涂饰技穷,拱手以授赤子于豺狼,而实亦随名以无遗。
呜呼!唐、宋之天下,朝廷无义问,天下无适从,乱日生而盗夷交起,盖暴行之殃民者浅,而邪说之殄民者深也。名之不正,邪说之所由生也。蒙古之不仁而毒天下之生灵,亦如纣而已耳。而揆诸天地之大义,率天下而禽之,则亘古所未有也。洪武之治,以实论之,非贞观、建隆之不可企及者。所为卓绝古今,功轶于三王,道隆于百世者,拔人于禽而昭苏之,名莫有尚焉。
夫修其实以得其名者,君之道也;显其名以昭其实者,臣之职也。故汤忧口实而仲虺作诰,武末受命而周公赋《雅》,喻后志以靖民心,商、周之王业光,而千秋之分义定。虽桀、纣以禹、汤明德之裔胤为天下君者,且显黜之,以夺其元后之尊,而正名之曰“独夫”、无务包荒以疑天下之耳目,何赫赫也!
鄙哉!青田、金华之为臣乎!始昧卷怀之义,后矜姑息之仁,徇流俗之浮言,悖光昭之大志,乃锡妥欢以美谥,奖余阙之怙终,列薛禅于祀典,假买的以侯封,犬豕厕于羲、农,匹雏混于三恪,褒飞廉之就戮,等张、许之孤忠;奖狐鼠之昼奔,为纪侯之大去。其尤悖者,修元史以继唐、床之书,存辽、金以仍脱脱之僭,使获鳞之后,步后尘者为蜗涎之篆。顾区区以馘友谅,存士诚,侈荡定之勋,而揜其补天浴日之显功,不已陋与!
弗望其为仲虺、周公也,使得如陆贾、班彪之知逆顺、扬涤除之鸿猷,斥犬羊之腥闻,庶几哉!天下之视听清,万世之纲维定,又何至旋踵而陷弱宋之祸哉?
天地闭,贤人隐,当利见在田之时,而括囊无誉,亦可伤也。后之君子,其亦有鉴于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