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香与梁青山伏低身体,猫在草丛中静静等待。
许久后,羊群喝足了水,四散开来,其中一头边低头吃草,边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待到距离四五十丈时,那只盘羊忽有所觉,抬头四下张望,蹄子不住刨地,发出警惕鸣叫。
眼看其他盘羊即将靠拢,梁青山猛地一跃而起,向那头羊冲去。
那只羊吓了一跳,等看清是个不如它健壮的古怪两脚兽,顿时顶着巨角,暴躁地俯冲而来。
早在梁青山跃起时,柳芸香便双手掐诀,一枚枚金针似流光飞射。
然而那只羊速度极快,起先几针只射中它的身体,有厚实皮毛抵挡,并未造成伤害,直到她四针连发,才终于有一枚金针射中猎物眼睛。
旋角盘羊痛鸣出声,俯冲的势头微微一滞。
梁青山此刻与它相距不到数丈,趁机侧开一步,在即将错身而过时,霍然一拳捶在对手颈侧。
他的力道足有数百斤,又击打在如此脆弱的部位,那盘羊登时悲鸣着倒地。
梁青山一刻也没耽搁,抓住四只蹄子往肩上一扛,拔腿就往回冲。
盘羊群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两条腿本就没有四条腿跑得快,何况梁青山还扛着头巨大的猎物。
眼看他即将被追上,柳芸香从包袱里摸出一把茱萸粉,挥手洒向天空,同时掐了个清风诀。
一阵忽如其来的疾风吹过,羊群里立刻传来阵阵嘶鸣呛咳声,梁青山趁机逃出生天。
两人站在护山法阵内大喘气,看着阵外愤怒的盘羊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爽!”梁青山抹了把脸,“芸香,你那几个法诀使得太好了!”
两人初次配合就打了个大猎物,梁青山信心百倍。
柳芸香却摇头笑道:“可别高兴太早,难题还在后头呢。”
“什么难题?”梁青山还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在梁青山看来,打猎容易,把猎物搬回老窝也难。
毕竟那可是四五百斤重的大家伙!
两人来时跋山涉水,走了足足三四个时辰,回去路上几乎花了双倍时间。
这还是柳芸香发现了清风诀的新用法,时不时用风托起猎物给他减重的情况。
一路走走停停,等终于回到熟悉的山谷,梁青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觉得爽了。
不过,当天晚上,在吃了顿富含灵气和血气、同时又极其鲜美的炖羊肉后,他立刻满血复活,并且盘算着下回什么时候再去打猎。
柳芸香只是含笑不语,那头旋角盘羊被两人分解,得了将近三百斤纯肉,还有许多内脏和肉骨头,都存在库房里。
眼下不缺钱,那肉又有灵气,他们并不打算拿去换钱,只留着自己慢慢吃,够吃上好一阵的了。
时间忽悠而过,腊月初二那天,柳芸香和梁青山穿着新衣出门。
一到五叔公家,梁青山就被新郎着急忙慌拉走了,柳芸香进到屋里,发现来了不少族内女眷,磕了一地的花生瓜子壳。
她先给辈分最高的几位问好,而后走到孙秋桂面前,语气和顺道:“娘,您也来了。”
孙秋桂上下打量她,视线在那身新衣上狠狠盯了几眼,噗的一声吐出瓜子壳,不阴不阳地开了口,“我当是谁,原来是秀才公的女儿,我可当不起这声娘。”
柳芸香面色不变,她喊一声娘,是出于小辈的本分,至于对方怎么回应,她并不如何在意。
“芸香,你怎么在那儿站着,快到这边来。”另一张桌子旁,周月华冲她招手。
柳芸香走过去,还未坐下,周月华就要她转个身看看,嘴里啧啧有声。
“好漂亮的衣裳,方才你走进来,我还不敢认呢。”
柳芸香低头看看自己,衣裳虽新,却只是最普通的布料,样式也没什么新奇的,与其他人并无区别,不由摇头笑道:“嫂子又说笑了。”
周月华却双眼一亮,“方才说错了,不是衣裳漂亮,是人漂亮才对!快给我说说,不过几日不见,你怎的白了这么多?”
这张桌子坐的都是年轻媳妇和未出嫁的小姑娘,与柳芸香并不熟悉,见她来了,只矜持地偷眼打量,听到周月华的话,却纷纷竖起耳朵。
年轻女子多爱俏,偏她们乡下人家,总要下地干活,长年累月晒下来,就没几个白的,眼下见柳芸香生得这样白皙好看,就想偷偷学一学,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柳芸香还真没有秘方,不过是练功练的,这话不好说出口,见周月华殷切地看着她,想起自己从前翻书见过的一个方子,便笑道:“是有个方子,只是不知道嫂子用着合不合适。”
周月华忙道:“快说快说,合不合适用了才知道。”
“此方叫八白散,是用白芷、白丁香、白蒺藜……”柳芸香细细说来。
冷不丁一位小姑娘问:“白僵蚕是什么,白色的蚕茧吗?”
柳芸香抬眼一瞧,才发现桌上几乎所有女子都凑了过来,方才说话的小姑娘见她看她,顿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柳芸香笑了笑,解释道:“并非蚕茧,而是染病僵死的家蚕幼虫,因体表有白色粉霜,所以叫白僵蚕。其实许多药材我们不认得,贸贸然自行用药,很有可能出错,最便利的法子是去药房,让伙计帮忙配药。”
小姑娘见她非但不介意自己插嘴,还这样温和,胆子便大了起来,叽叽喳喳又问:“随便哪一家药房都可以吗?这些药贵不贵?”
桌上其他女子也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柳芸香顿时成为屋里最受欢迎的人。
正热闹着,周月华悄声在她耳旁道:“那边的一直瞪你呢。”
柳芸香并未抬头,便知她说的是谁,只疑惑道:“我与青山如今不在她跟前碍眼,她该高兴才对呀。”
“还能为什么,人心不足呗。”周月华嗤道,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孙秋桂的心思。
先前梁二柱分家,把长子长媳赶出去,族里长辈是很不高兴的。分家有分家的规矩,历来长子守家,家产得占大头,若人人都像梁二柱那样胡闹,整个宗族岂不是乱了套?
因梁二柱执意如此,长辈们也恼了,便作了证,既然他要把长子分出去,以后这个儿子挣的钱就跟他没关系,只等他老了,再让梁青山每年给他二百斤粮食养老。
这事族里人人知道,那段时间,周月华看孙秋桂得意得很。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继子赶走,家产大半都是她儿子的,怎么能不得意?
谁能想到青山小两口能吃苦,又有本事,转眼把菜卖到县城去了,据说每日至少有五十文收入,要知道,一个壮劳力农闲时去给人打短工,一天也不过三十文钱。
眼睁睁看着银钱进了继子口袋,自己却看得见摸不着,孙秋桂可不就抓心挠肺的难受了?
周月华嗤笑道:“她现在只怕后悔得很,早知道压着你们当牛做马干几年活,等干不动了再把你们赶出去!”
柳芸香听了也只一笑置之,无关紧要的人,何必放在心上。
屋里说着话,忽听外头小孩子欢呼大喊:“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一群人便起了身,簇拥到门口看热闹。
唢呐声远远传来,很快迎亲队伍出现在村口,柳芸香一眼望去,发现人群里头,梁青山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比旁人高了大半个头,一身簇新的衣衫,衬出宽肩挺腰,显得尤为精神。
周月华跟柳芸香玩笑道:“你把青山打扮得这样出彩,担心他被人抢去当了新郎。”
柳芸香也笑着道:“他若长了腿,就该自己跑回来,要是不回来,我也不要他了。”
一句话把周月华笑得前俯后仰。
新娘子热热闹闹进了门,去迎亲的小伙子们激动不已。
“今天多亏了青山哥,简直了,新娘家里五个兄弟抵不过他一个!”
“他们还拦着不让进门,青山把门板都卸下来了!”
“还有人拉着我问话,说要给青山哥说媒嘞!”
梁青山着急的声音立刻传来:“梁青石你闭嘴!老子是有媳妇儿的人,你敢污我清白!”
满院宾客顿时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