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三点的时候,两人找的建筑公司上门来。
身穿蓝色制服的两名工人,手持卷尺以及一些让人不确定用途的工具,在玄关墙壁上的洞口仔细测量了一番。
说是要回去商讨方案,于是很快便告辞了。
加藤悠介用外卖叫了一些食材,沙优则是利用这些食材烹饪起了晚餐的料理。
因为难得来到北海道的关系,某人叫了螃蟹, 于是晚餐的范围基本就定在以蟹料理为主了。
在这期间,那位母亲始终未曾踏出房间半步。
借着送水的机会,悠介前去察看了一次,早晨所放下的食物依旧还摆在门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然后到了五点过半的时候,荻原一飒回家了。
或许是对沙优下厨做饭的举动感到吃惊,他一瞬间露出了非常讶异的表情, 不过又很快掩了下去。
迈着不快不也慢的步子走来厨房。
“辛苦你们了, 今天怎么样?”
“如你所见,应该不会比现下的状况更糟糕了,那位母亲已经茧居了。”
似乎是对于加藤悠介的话感到不满,荻原一飒不快地皱起眉头,不过却装作没听见,而是对着沙优问道:
“好香的味道,你做了什么料理?”
“哥哥。”
身穿围裙的沙优先是点头打过招呼,然后才开口作答:“做了蟹律沙拉、土豆饼,还有茶碗蒸。”
“嘿诶,很了不起啊,想必妈妈她也会高兴的吧。”
沙优顿时就不说话了,默默移开了视线。
见状,一飒沉吟了一会。
“……我先去看一下妈妈那里,你们先忙吧。”
说完他便转身向二楼走去,厨房又只剩下悠介和沙优两个人。
不多时,头顶上方就响起了咯吱咯吱的木板声。
中间稍有一段沉默, 不过脚步声很快又延续了几秒,而后方才停止。
按照一二楼的格局来看,厨房上面应该就是这个家的主卧了。
虽然看不到楼上的画面,不过还是能通过声音认知到,此时的荻原一飒应该已经进了那间房间。
加藤悠介转眼看向沙优,就见对方正一脸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的表情,明显十分在意上面的事情。
……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紧闭。
枕头和被子被暴力地丢在地上。
空气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一如荻原一飒此时的心情。
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道纤瘦的身影正双手抱膝地靠坐在床头,并把下巴埋在两条曲起的膝盖上。
微弱的光线从门外照入,照亮了一张充满憔悴的苍白面容,不仅双目空洞无神,嘴唇也因为干燥而略显粗糙。
看着这样的母亲,荻原一飒很难忍住不去同记忆里的画面对比。
回忆过往,曾经在父亲面前而爽朗笑着的母亲,即便是年幼的他,也能看出自己妈妈是一个大美人。
相比之下,现在坐在床上的人却像是老了数十岁一样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那并非是这个年纪的女性该有的常态,而是被经年累月的心病给折磨出的疲态。
即便如此,也依稀还能看出从前的几分貌美。
甚至以她的条件来说,就算重新找一个男士结婚,可供挑选的优秀对象也绝不在少数。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硬生生地被一个人给毁了。
明明每个人都能带着幸福的笑容生活下去,可名为父亲的存在让一切都乱了套。
为什么不能干脆忘掉父亲,就这么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呢?
他不止一次的这样想过,甚至也曾动过想要劝说的念头。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当他渐渐明明母亲对父亲的爱究竟有多深以后,这种话就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一飒吗……?”
床上的女性以干哑的嗓音出声打破沉默,让他从过去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嗯,是我。”
荻原一飒轻声说着,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枕头,一边向床边走来。
“我回来了,妈,喝点水吧。”
他将在门口拿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伸手递了过去,对方接过宝特瓶,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咕、咕、咕嘟。
似乎是极渴了,直到瓶中的水下了一半以后,女性才放下了瓶子。
“……沙优呢?”
“在楼下。”
“那个人也在……?”
荻原一飒沉默着点点头。
女性的呼吸一瞬间就变得急促,瞪着他说道:“为什么要让那个人留在家里啊……!”
“这是沙优的选择。”
“什么啊……”女性的身体颤抖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抖动着嘴唇问道:“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感受到手上力道的一飒缓缓摇头,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安抚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妈。”
“——那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
“因为沙优的行为不可预测,万一她要是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想妈你也不愿意看到那种事情吧。”
闻言,女性的眼神顿时动摇了一下,继而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抱住了自己小腿。
“为什么,我要被来历不明的家伙……被什么都不懂的家伙,那样对待啊……”她以孱弱的嗓音喃喃道,并紧紧咬住了下嘴唇。
不同于刚才的强硬,这时的她同样显得十分弱小。
“……你也认为,让他带走沙优是一件好事吗?”
不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看着母亲瘦小的身体,荻原一飒几度张开嘴巴却又闭上,眼中流露出挣扎,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同于立场鲜明的加藤悠介,没有人会比他更能体会荻原家的纠葛和痛苦,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母亲的心情。
间隔了几拍以后,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的,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妈……我只是想让你们都获得幸福,仅此而已……”
“幸福……”口中喃喃着这个词汇,女性眼神微微有些恍惚,随后又低下头去,陷入寂静。
“但是……那要……”
她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并空虚的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那要怎么做才好啊……”
刹那间,荻原一飒几欲落泪。
如同母亲在沙优心理留下了伤痕一样,父亲也在母亲心里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一边忍受着伤痛,一边照顾伤痛的来源之一——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母亲对沙优的感情过于复杂,既不是爱也不是不爱,而是在一系列悲剧下所扭曲的产物。
通过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软弱与茫然,一飒深深理解了这一事实。
“妈,再跟沙优谈谈吧,从互相道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