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和应天雄待在一起探查私宅情况的金旸,此时正跌坐在地,仰头看着院墙上挂着的尸体。
和之前高忠义死时不同,应天雄的尸体已经残缺到无法辨认模样,分不清是鲜血还是血浆的东西顺着呕吐不平的墙面往下滑,将原本暗红的院墙染得更加血红,就像一层一层鲜血涂抹上去的一样。
看到这样的场景,韩无情也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当年应天雄为了灭口,将赵家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奴仆全部押来此处,让他们纷纷跪在他眼前,一一被他斩首,鲜血溅满了院墙……”
“可鲜血溅了满墙,也不至于将他们的尸体全都塞到这面墙里。”根据之前高忠义的情况,柳暮雪已经清楚凶手杀人的规律和方式。
高忠义在树下杀死了赵婉怡,所以高忠义死时也在树下。而眼前应天雄的情况也是如此,他在墙下杀人,他也死在了这面墙之前,可他的尸体却被墙壁吸了进去,肌肤和骨头全被镶嵌在墙中,就好像和院墙融为了一体,分不清彼此。
看着暴露出的指骨和脚踝,鲜血之气随着寒风迎面扑来。柳暮雪刚走到墙前想要仔细检查,就听身后的金旸说:“他们都出现了……”
“谁?”
“那些人,那些死在这里的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树叶,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跌跌撞撞的退后几步,伸手扶住了背后的廊柱,喘了喘气道,“我们在找离开这里的方法,应天雄不死心,爬上院墙时就被墙中伸出的鬼手抓了进去,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看着我们,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它们开膛破肚,耳边回响的都是他被皮开肉绽的声音……”
金旸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算起来也是位武林高手,是见过市面的人,可能被吓成这样,可见应天雄死的时候场面的确恐怖。而他缓缓闭眼之后,也说出了心中猜测和想法:“十年前那天晚上我们的确有盗取宝物的想法。而高忠义的秋水门一直被视为名门正派,他无法直接盗取宝物,便打算让赵诚亲示宝物,再追踪宝物收藏的地点。不过,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杀光了赵家所有人。如今高忠义死了,应天雄也死了,下一个,是我……”
按规律的确如此,他们三人是当年唯一带着夺宝目的而来的人。赵婉怡的亡魂先杀了主谋高忠义,奴仆们的游魂又杀了当年协助高忠义的应天雄,金旸应该是下一个,可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又在哪儿杀了人,有可能死在什么地方,都是值得调查的方向。
柳暮雪回头看他,苏泽言已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面墙上。她很好奇他在看什么,目光一直很谨慎。
“我想我之前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
“赵家人的亡灵没有离开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留下来复仇,而是魑困住了他们。”
“然后呢?”柳暮雪不知道其中区别,如今高忠义和应天雄都死了,什么理由困住了它们不都一样吗?至少,赵家人算是真的复仇了。
可这时,苏泽言却回头,极为认真的看着她道:“魑困住他们,是想引我们上钩。”
说着,他严肃的眸光便在柳暮雪和袁如梦脸上来回打量:“她需要一个新的宿主,你们,才是她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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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暮雪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在她的追问之下,苏泽言让韩无情带着他们找到了当年的埋尸地点。
十年前,他们将赵家人的尸体埋在了后院的花园中,据韩无情回忆,那里种了许多月季,满目刺红。
十年后,当他们再次来到这里时,满院的月季依旧灿艳无比。在这样幽深的黑暗中,廊柱上亮起的诡异绿火将一瓣瓣娇艳的花瓣照亮,犹如血洗。还未走近,柳暮雪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埋在地下的尸体不曾真的死亡。
苏泽言想挖开埋尸地,没人知道他的用意,甚至认为他的做法会触犯死灵,只有柳暮雪对他的打算十分感兴趣,苏泽言便耐心的同她解释道:“十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赵婉怡体内的魑并没有离开,如果此处没有赵婉怡的尸体,想必我们要找的精怪还在赵婉怡的尸身内。”
“当然不可能在这里!你忘了,十年前赵婉怡的尸首从木板车上爬了起来,他们……”
奇怪。
虽然这个事实是柳暮雪说出的,但既然赵婉怡的尸体爬起来后,所有人都吓跑了,那么,这些尸首是谁掩埋的?
她回头看着韩无情等人,指着身旁开得血艳的月季问道:“除了赵婉怡的尸首,其他人的尸首在你们离开之前全都埋好了吗?”
韩无情震惊,若非柳暮雪提出这个问题,他根本不会想到这种可能:“我们离开时,这片花园是……”
“没有掩埋对吧?”按时间算,他们根本来不及掩埋尸体就已经离开,柳暮雪得出推测,“赵婉怡的尸首不在其中,即便其他人的尸体在里面,也没有时间掩埋。”
“嗯,所以我们必须挖掘这片月季林,才知道是赵家的游魂想要我们的命,还是附身赵婉怡的魑占了主导。”
“我们?”
柳暮雪不明白苏泽言的说法,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苏泽言曾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人都有危险。但后来又提到他们和七大门派掌门一样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虽然她还没有机会检查此地是否真的已经没有离开的可能,不过刚刚苏泽言又说,魑在寻找新的替身,不是她便是袁如梦。柳暮雪总觉得以她的情况不容易被附身,若是她有什么事,朝阳宫一定会立即联系寂镇白家驱魔,所以,按常理推测应该是袁如梦被附身的几率较大。不过赵家人想要袁如梦的性命,她真的有机会被魑附身吗?柳暮雪对此很是不解。
但转眼一看,苏泽言对着月季林蹙眉沉思,原以为他会立即行动,没想到他还有顾忌。
就在柳暮雪打算行动时,苏泽言拦住了她,缓缓道:“还是等寂镇白家的人来了之后,再做这件事吧。”
等等,他们会来?
柳暮雪惊讶的看着他:“你早就有了计划安排?”
“不,这不是我的安排。”苏泽言看着她,眸色镇定,“是白桦注意到了流传于世家公子手中的书册,发现最终目的地是江州赵宅,凭他对灵异事件的感应,应该知道十年前赵家人突然消失不是一件寻常事。”
是,的确有这种可能,但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能未卜先知的知道每一件事和每一种即将发生的可能?
在她眼前的苏泽言,似乎已经不是那位才学名扬天下的苏贤王,而是一位无法预料的世外高人。
在她的注视下,苏泽言再次偏移眸光,怔怔看着她道:“你不会被魑附身,袁如梦是唯一的可能。只看赵家的亡灵会不会放任袁如梦继续活下去。若袁如梦只是被附身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如今在赵宅中发生的一切都是魑所为,和冤魂没有半点关系。”
他这话说得极小,并不想让旁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柳暮雪不解的指向眼前的月季林,好奇问他:“可由我们挖掘此处和等白桦出现有何不同?”
苏泽言垂眸,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正视柳暮雪,缓缓一笑:“没什么不同。只是,一个现象反复出现,其他人就会对你的能力有所猜忌。”
“什么现象?”
“寻常鬼怪无法接近你,魑也不行。”说完这话,苏泽言便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拉住柳暮雪的衣袖转身离去,“等所有人都缠上你时,你救一个,便会彻底激怒困在此处的游魂。到那时,情况会变得很危险。而我,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没人知道苏泽言和柳暮雪说了什么,在这无尽无眠的夜,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在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凨天齐早已跟随苏泽言和柳暮雪的脚步离开,金旸亦是如此,只有韩无情和吕展乔、袁如梦三人依旧站在那片曾经葬满尸体的月季林前,犹豫着接下来的行动。
“你真的打算挖开这片月季林?”袁如梦有些紧张的看着韩无情道,“没听他们说这样做会引起亡灵的愤怒吗?何况寂镇白家的人就要来了,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寂镇白家从白长清起便名扬天下,可我们曾经谁真的相信这个世上有鬼?”韩无情冷冷一问,“如果真的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冤魂索命、因果报应此等荒谬之事,又何故犯下诸多罪孽?我不是想要挖掘尸首,而是想知道此刻赵婉怡的尸首会在哪儿。如果真如苏贤王所说,魑依旧附身赵婉怡的尸首,那么你们想要的宝物应该就在赵婉怡身上。可你们,敢去找吗?”
袁如梦一时沉默无言,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她何尝不想找到宝物所在,但想到赵婉怡的尸首,想到恐怖的魑灵,她早已不知该如何行动,唯恐最终保住了性命却被这恐怖杀戮的魑灵缠上,惹出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