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画面依旧十分暗沉,像是乌云笼罩天际,密不透风的包围整个梦境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可以左右活动,没有被强加在任何人的意识上,完全自如的任由自己掌控。
这样的感觉很好,至少可以通过自己的观察来了解梦境中即将出现的所有画面。
而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我也不敢再盲目行动,左右打量的扫视四周,仔仔细细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依旧是一片小树林,却不如之前的小树林漆黑茂密,周围杂草丛生,树叶点点如翠,如同初春新景流动着山野间清晰的空气,没有半点恐怖的感觉,却依旧透着压抑的紧张气氛。
不知道这次又会看到了什么,我凭直觉朝前方走去,迎面吹来的清风带着潮湿的寒意,阴霾的天色下,黄昏日落笼罩着远处小小的房屋,有沙沙的脚步声拖动着腿脚在附近行走,传入耳中时已令十分警惕的我浑身一怔。可打量四周后我方才意识到,能够被我用来作为武器的依旧只有石头和树枝,根本不如一根结实的木棍来得管用。可我现在若是去寻找什么东西作为武器,真的不如引起梦境意识主人的注意吗?
实际上,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谁的意识梦境,只能盲目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时不时警惕的回头打量身后,观察是否有其他人出现。但身后树林空无一人,鸦雀无声中带着令人惊心的恐慌,未知的情况令我完全无法猜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却看到在视线的前方小房屋旁不远处还有别的民居出现,潜意识有种人多的地方会比较安全,于是便放心大胆的走了过去……
从棕色房间拐角处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的瘸腿男人,他身上穿着一件蒙着灰的陈旧灰色外套,宽大的衣服遮住他佝偻的身影,杂乱无章的头发下隐藏着一双冷血无情的眼,暗红的嘴角朝着一侧上扬着。即便他没有看到我,或者说他根本看不见我,但在瞧见他的那一刻,依旧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头顶一涌而下,仿佛有一种潜在的直觉在提醒着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中年男人十分可怕!
但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却清楚瞧见他啪嗒一声推开了棕色小屋的房门。似乎根本没有门锁,房门轻易就能打开。可他推门的动作却带着一丝狂妄的嘲弄,仿佛早已做过相同动作无数次,闭着眼睛一步踏入其中,佝偻的身影彻底淹没。
我好奇的向前迈了一步,可还未走近那栋棕色破旧的院落就察觉身旁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袭来。警惕精准的回头一看,在我身后右侧45°角的位置,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正坐在一个矮墩上看我,虽然他脸上满是污垢,但一双黑眸却分外明亮,明亮得像是我记忆中熟悉的那个恐怖连环杀手,令我不由的呼吸一滞!
但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后,我瞧见男孩笑了。
不是阴冷讽刺的笑,带着好奇的探究,犹如看戏一般的神情看着我,像刚刚走入屋子里的中年男人一样扬起了一边嘴角,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瞧。
他是真的有意识吗?
真的能够察觉到我在这里吗?
难道这里是属于他的梦境,他能够清楚的看到我,感知到我,甚至与我交流?
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去捡地上的石头。
可坐在矮墩上的男孩却没有起身,在他不偏不移的注视之下,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
依旧是拖动脚步行走的声音,那个瘸腿的男人不知何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拽着一根棍子,几乎没有丝毫偏移的朝着小男孩走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将他按在了地上!
“你妈呢?!那个贱人又跑去什么地方了?!”中年男人一边逼问,一边狠狠捶打,“小野种!问你话呢!那个贱人又跑哪儿去了?!”
下棍几乎乱无章法,从话语中猜测他们的关系,应该是继父子。可挨打的男孩却始终看着我,目视前方的眸光一动不动。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恍然,不禁猜测他会不会不是在看我时稍稍移动了一下脚步,没想到我刚刚迈步,他的眼神便随着我的身影移动,精准无误的捕捉着我脸上惊异的表情,缓缓吐出一句:“我不是野种。他是我父亲。亲生父亲。”
他……
这样的用词,他不是在中年男人说话,而是在对我说话?
他真的能,看到我?
脑海又一次陷入空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穿着打扮尚且算是干净的年轻女人站在了父子俩儿的不远处。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动于衷,却更像是在冷眼旁观。
我不知道她在这个梦境中又是怎样的身份,但当中年男子意识到她在身后不远处时,凶狠的眸光霎时转向了身后,毫不犹豫的再次迈步朝年轻女人走去,啪的一巴掌扇在那女人脸上。可女人竟然躲也不躲,被男人扇倒在地后便任由他拳打脚踢。失神中,许久之后我才听到小男孩镇定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她是我母亲,亲生母亲,一个16岁就被卖到村子里的女人,一个麻木不仁、不知反抗的女人。”
我犹豫着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同一个连环杀手交流的必要。那样的感觉令我觉得恶心,即便我对他的童年遭遇表示同情,但这并不表示我理解他长大之后杀人报复社会的行为。他可以当个警察去惩奸除恶,为什么要以暴制暴的残杀其他女性?难道,就因为这些女性不曾与命运作斗争吗?
可是,她们真的没有同命运做斗争吗?
犹豫片刻,我终于鼓起勇气再次看向地上浑身是血的小男孩,皱着眉道:“韩丽她们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摆脱曾经的命运和不幸,至少比你的亲生母亲更努力,更期待幸福的新生活。为什么你连她们最后的希望也要抹杀?非得残忍的剥夺她们的性命?!”
“努力?她们努力了吗?摆脱了什么?你确定,她们真的摆脱了曾经的生活?”
那样孩子气的声音述说着一个连环凶手的变态心理,我实在不愿继续与他交流,打算想个办法离开属于他的意识梦境。却未想到,这里的一切由他控制,根本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很快眼前视线突然一暗,黄昏的梦境瞬间被夜晚替代,躺在地上的他消失无踪,远处的中年男女也消失不见,但身旁却又另一道身影伫立,当我看清他的眼睛时,即便他面容青涩,脸上依旧脏兮兮的,我却立即认出了他的身份!
又是那个男人!
又是那个恐怖的杀人狂!
只是他已经长大了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我却依旧在他的意识梦境中,观看着他曾经的经历!
他是希望我能够更加了解他的生活吗?
好!那我便继续看下去!
就当给警方寻找更多破案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又有何妨?!
————
强忍着心头恶心,努力压制着内心怒火,冷静的看着他,目光不敢偏移,始终注视不动,保持一定距离不让他再有近身的机会,只关注于梦境中的发展。
但他对于我脸上面无表情的警惕神色却有些犯难,微蹙的眉头朝额中聚拢,两条垂在身侧的手臂上满是淤青,新伤和旧伤叠加在一起,脏兮兮的脸上也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看起来日子似乎很不好过。
在我努力观察他时,恍然发现他皱着的眉头松开了,换上了一丝笑望着我,张了张口:“你很像她。”
像谁?
可别说我像你曾经委曲求全的女友?!
心里一阵跳槽时,十五六岁的他伸手一指,指向了不远处的小房屋,不知何时,屋前多了一个年轻女人,不同于他母亲的年轻女子,在瞧见他的身影后,急忙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听着!今晚我们就走!今晚我们一定要走!知道了吗?!”
那是一张更为年轻的面孔,或许只有十**岁,老实说,不如他的亲生母亲好看,他天生英俊的相貌多半遗传了他的亲生母亲的美貌,可如今眼前出现的年轻女子,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似乎更关心他的生活。在他呆滞的目光中,缓缓伸手触摸他满是伤痕的肌肤,有些怜惜的说:“你爸回来之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要反抗。我会尽全力不让他有机会再伤害你,你躲得远远的,可以走的时候,我,我会来找你的……明白吗?”
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看着她眸光闪烁的眼睛。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在意识梦境中没有再关注我,只是展开一段记忆一样,让我看到了他曾经的生活。
可他始终没有说话,拉着他胳膊的年轻女子只好苦笑着叹气:“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的遭遇比你亲生母亲好不到哪儿去……她走了,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我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送到了这可怕的地方……我不是要取代她的位置,也从没想过要害死她,当年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努力活下去,你明白吗?”
他依旧没有说话,呆滞的目光毫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在夜色下逼近,年轻女人才松开他的手走到一旁,朝着黑夜中走来的男人靠近,十分热情的冲他一笑:“你回来了?”
那个男人,是他父亲?
我看不清夜色下伫立在远处的男人,却听见他骂了一个肮脏的字眼,便将年轻女人死死按在了地上,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拖进屋子里,啪的一声摔上了房门,很快便变出了其他声响,令我意识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可站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少年却迈开了脚步,一边同我说话一边朝屋子走去:“她算是我的继母。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下不了床,父亲就从山里买了她,当着母亲的面儿和她在一起时我的确很讨厌她,因为她的出现,父亲将母亲直接丢入了冰天雪地,让她活活等死。我想去给母亲盖一床被子,都会被他打得头破血流,可那个女人却一直缠着父亲和她……”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眉头却皱了一下:“以前我不明白,但后来我懂了。只要她缠着父亲,父亲就没机会伤害我。她不是在争取什么,只是希望父亲没机会伤害我。”
“既然她对你不错,也应该让你看到了一丝希望,为什么现在却要做出报复女性的事?!你杀掉的那些女人和你没有深仇大恨,她们曾经也和你的母亲、继母一样不幸,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已经走到小屋前的他停住了脚步,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屋内的情形。
我原本站在距离他不算近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操控梦境中的场景,以及出现在梦境中的我,突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往门前一带,便压着我的后背看清了屋内景象。
“你是我想要的人,我不会伤害你。”就在我打算推开他时,他突然靠近在我耳旁如是说着,身上还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令我立即转身躲开了他的触碰,却依旧能够听到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哑然述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曾经经历了什么。”
怎么?
难道他知道我是来找线索的?
眉头一皱,屋子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勒上了男人的脖子!
她背对着我们,浑身都在发抖,但举起的手臂却格外用力的向外拉扯,仿佛还能从昏暗的光线中看清她手臂上突显的青筋!
她身上也有淤青,虽然不多,可见也曾遭受男人的虐打。
但她杀他时却没有迟疑,只是在少年时的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惊讶的回头,注视到了他呆滞的眼眸,落下了一行眼泪:“我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对他说的,因为她正在残杀他的父亲。
可我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错,在那样荒凉的地方,或许她根本没有人可以求救。我甚至曾经从真实的报道中看到警方去营救被贩卖的女子时,遭到了一村人的阻拦,各种行迹更加令人作呕。
但她此时却没有犹豫,即便在看到他时双手已经颤抖,却没有手中握着的东西。当我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是什么时,我恍然意识到为什么在之前的梦境意识中,他会提醒我用这个东西来反抗,原来他早已知道这样东西是可以用来杀人的。
真是恶心啊,难道他有这方面的情节吗?
站在屋外的我缓缓皱紧了眉头,但这时被女人压制的男人突然在她双手颤抖的一瞬间反抗起身,将她推倒在地!眸中凶光必漏无疑,仿佛恨不得在那一刻立即杀了她!
即便是观察这一切的我,心中已然暗叫不好,但站在门外的少年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棍,而且还是他父亲一直用来打他的那根木棍,狠狠敲在了他父亲头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我不知道他挥动了多少次手臂,但灰白的地面上已经鲜血流淌,一片脑浆、血浆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