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那时唯一能够想到的话,垂眸朝远处献舞的人群中看去时,只瞧见其中一位舞姿格外优美动人,便伸手一指,问明烨:“是她吗?”
明烨没有说话,一双沉眸突然看得失神。我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握着他手的右手不禁缓缓施力,唤回他的注意力。但他只是偏眸冲我一笑,眸光缱绻如那晚柔和月光落在我脸上,轻轻摇头:“吾不知。”
“我啦,不是吾,是我。”
一天到晚总要纠正他无数次的用词用语,指望他像一个寻常人一样同我交流。但他却是笑,对此不以为意:“我,的确不知。”
说完这话,弹指施法,茫茫雪地间无数起舞的白衣女子唯有那一人舞衣变作赤红,如火如荼、分外瞩目。犹如飞舞于寒冷冰雪中的火蝶,卓卓之姿,分外夺目。
我隐约听见人群中有人在说:“快看!倾城的舞衣变成红色了!”
原来,那女子叫倾城。一舞倾城的倾城。
在认识瑶姬之前,我曾以为倾城是天下间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子,在她的舞衣被明烨施法变得艳红之后,便再也瞧不见旁人的舞姿,顿时惊若天人的拽紧了他的衣袖道:“您是怎么想到用这一招令她更为出彩的?”
深邃的目光幽幽偏来,似乎已不再看雪地间献舞的曼妙身姿,撩起我耳边发丝的,是他温热的手,随着他沉沉的话音低低述说着:“我只是想,若那人是你,我会希望你是什么样的……”
“如果是我?”呢喃于他话语间,弹指的漫天黄花就已飞了出去,我冲他笑笑,由衷的道,“如果是我,应该是这样的。”
舞衣依旧是白,无需炙热如火的点缀,只要漫天飞花随着白雪徐徐坠落,映着一排排晕黄的宫灯。不显眼,不张扬,不娇柔,不做作。仿佛一切皆由天赐,那在雪地间献舞的女子就是一个天地孕育的精灵,仅此而已。
我如是在想,当年的我或许情窦初开,或许根本不知****为何物,只瞧见他的眼格外深邃,像是映了黑夜,暗沉无星,只困着我被雪光照得清晰的面目,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被他那时难能认真的表情所吸引。殊不知他施法幻化火衣,我施法降落飞花,早已被远处伫立的雪帝识破法术之力,雪国巫师纷纷在议,倾城献舞,恐有天神降临,帝君应娶此女,感恩上天神明。
时至多年,我总是在旁人成婚时想起那日的情形。实际上那一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唯独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这倾城舞。
倾城一舞倾城,被雪帝迎为雪后,从此传为一段佳话。坊间不少女子也纷纷习作倾城舞,只为引得心悦男子的注意。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五行人种中,不少种族将倾城舞视作女子成婚前必作之舞,献给未来夫君,以求永结同心之意,却没人知道,在五行大陆即将湮灭之时,游走天下的我寻访雪国,在雪国找到的只有一缕雪女孤魂,未见倾城,未见雪帝。
“雪帝以前喜欢的人不是她啊,倾城魂魄消亡后,雪帝悔憾终生、郁郁而终。虽然外界不知道,可这件事在雪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啊。”
那小小的雪女如是说着,告诉我,这天下人或许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多少女子借着倾城舞永结良缘,可真正的倾城,却是孤苦终老的宿命。
时间回归那一晚、那一刻,当雪帝缓缓举步走向倾城时,倾城盈盈而笑,雪光映着雪帝锋毅的面容,远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记得坐在身旁的明烨缓缓将我手握紧,柔和了眸光在低笑:“若是此生有一女子愿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因吾起舞,吾也算是此生无憾。”
他那时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有想法,偏偏说得模凌两可,只能哄骗彼时不谙世事的我,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那我跳给您看啊,您就不会有遗憾了。不过,能改掉吾字称我吗?”
他在我定定的眸光中缓而一笑,深邃的眸在一瞬间点亮,似有一片绚丽的光影汇聚其中,晃得我有些看不清。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近处述说,隐约中带着笑:“好,若你学会此舞,吾定会迎你为妻。”
还有一句。
“我说真的,别忘了。”
那是他头一次未经我提醒,主动用“我”字自称。恍而不察的是轻柔的吻落于嘴角,像清风拂面、温柔辗转,在我惊讶之时恍然传入我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他还说了什么,我几乎忘了,只记得在惊吓中的我从雪树上滚了下来,皑皑白雪齐齐抖落,跟着我跌落雪地,最终却落入他温暖的怀抱,还有他爽朗的轻笑一直在耳边回响:“傻丫头,一个吻就吓成这样。以后,该拿你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重重往事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褪去,就像所有光明在顷刻间归于黑暗,我记得他那时的神情,却模糊了视野,不知他说那话时究竟是出于真心,而是因为受到了我灵气的吸引。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坐了下去,我以为恢复记忆后许多事都能好起来,都能在我计划中更近一步,谁又想到事实真相会是如此残忍,数百万年的追随也敌不过开心一句——他们是受到了我的灵气吸引……
长长叹了口气后,我再次闭上了眼睛,眼前依旧是那年冰天雪地,明月高挂之时。他就这样抱着我平躺在雪地间,丝毫察觉不到周遭吹来的寒风,只能听见他似感慨般看着天空低吟:“今晚的月光真好,难怪他们如此崇尚迎月节。”
砰然的心跳已在这时震震传入耳中,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肩膀完全被他困于臂弯之中,看不清天上月光,只能看见他如同山峦起伏的侧颜和轻柔如风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之前常听人间戏言,说喜欢一个人,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恨不得能亲手为其摘下。泽言付之一笑,说,若是月亮都能摘下,这洪荒岂不是会乱套?可我不是这样想。即便不能将月亮摘下,也有别的方法可以将它送到心仪女子眼前。”
“水中倒影吗?”
他听了我的话,偏眸一笑,璀璨的眸光刚好落在我眼底,轻轻摇着头:“你很聪明,但我不会给予一场镜花水月的欢喜。不能摘下它便靠近它,不能送到手边便送入眼前。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你喜欢什么,我给予什么。”
思绪在想起这一往事画面时,早已泪流满面,我不得不再次睁开眼,努力让思绪恢复平静。
那么多美好的事都发生在那一天,封印在被他带走的星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