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眼中有笑,无我幻想中空情绝欲的孤冷,反而高兴得跟捡到宝似的,眸聚华光,沉静的眸中如水荡漾,尽显波澜。
垂眸看向我时,他随意披散的墨发已迎风而扬,语气柔软得似我后来常吃的酥云糕:“方才泽言以驭甲之术造出界殿子弟和婢女,吾和君邪还道羡慕不已。未料你竟在此时化形,算是解了吾五万年神宫寂寥。既是如此,吾便带你去吾常说的神天宫,可好?”
我好奇的仰头问他:“真的有会发光的石头吗?”
闻言,他缓缓顿住脚步,无奈又觉好笑的来敲我的头:“自己就是块石头,还只记得石头……那是夜明珠。”
“那……会唱歌的花呢?”
“佛祖嫌太吵,送到界殿泽言那儿了。”
“啊……那么,那朵会哭的云呢,不会也送人了吧?”
他再次止住脚步,深邃的眸光看着我。
我许许久久才意识到我问的都是些他不想听的问题,于是缓缓伸手,犹豫不决的拉紧了他的衣摆,故作好奇的问:“您那支会打人的笛子,也能给我瞧瞧么?”
“你还记得那笛子?”他不高兴的掐我的鼻梁,“还是带你去看你惦记的夜明珠和云彩吧。”
再次移步,我已伸手摸上被他掐得有些疼的鼻骨,心虚的垂下头去。
其实他那把总是追着人打的笛子,我怎会不记得?每次他来看我,总会说起那把笛子的趣事。我不是对此物不感兴趣,只是怕见着那笛子后,也被它追着打罢了……
许多年后,我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当时待我极好的他,回想起他温和的笑,更回想起被我欺负得哭泣不止的雪绒绒,白云滚滚跑去找佛祖求助的模样……
就连雪绒绒后来也时常对我说:“天星,你那时真开心,真的,很开心……”
是,那时尚且只能幻化出五六岁孩童模样的我,的确曾与明烨有过一段开心的时光。他会将神天宫的浮光夜明珠一颗颗串起来套在我的手腕上,说这样就不会弄丢我。还会将泽言大帝那儿讨来的各种好玩的东西摆在我眼前,同我说起其中的来源和典故。
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指着白袍上绘着的浮云旭日对我说:“这里是大月的冥宫,这里是山地的界殿……穿着这样的衣袍身居九重,犹如脚踩梵天,居临天下,唯我独尊。”
说罢,他便也在我的白衣侍袍上变幻出同样的图纹,笑着对我说:“你也一样。”
不知是否从那时起,他便有了让我执掌天下的想法。我只知那时除了佛祖之外,神天宫之中,便只有我和他。
可当时的我,从不曾觉得寂寞,反而是后来被他放任走遍天下时,我方知何为寂寞,何为悲恸。
只是,佛祖从那时起便不喜欢我,说我眼中红尘太重,神色优柔,非神者之姿,不适合留于天宫。
倒是明烨处处护我,笑着同佛祖说:“万丈红尘尽在脚下,看遍红尘,便是看尽天下。再者,即便她日后优柔寡断,也有吾果毅决断。她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性情,于吾而言,又有何妨?”
或许是他寂寞得太久,才会于我出现后,格外相护。
但佛祖不喜欢我,并非只因我眼中红尘过重,而是因我步入佛殿,发现他座前青灯中寄居着一位拇指大的黄衣女子,他便知我尽晓天下姻缘命数,掌控三界六道七情六欲,而我却被那青灯中小小的黄衣女子,吓得连忙躲到了明烨身后……
佛祖看不见,明烨看不见,唯独我瞧见了青灯中寄居的妖异仙子……
他们知我不同,却不知我因何不同。
许多年后,我方知那由青灯所化的仙子名为清渺,她是佛祖眼中唯一的红尘,亦是当年九重天唯一知晓星盘神使所有天机的明神,更是破解混沌之力的唯一法器。
只是,她眼中只有佛祖,从无天下。
而我,却在看尽这天下和红尘后,发现我眼中,亦只曾有过明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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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已是洪荒初始五百年,我将将化形不久。明烨自神界与人界之境开创修仙蓬莱,由泽言大帝举荐,广纳天下贤良修仙封神,自创一套幻仙九剑,供天下修仙者习练。
练成之后,他曾于神天宫前茫茫阔地、白云缭绕间使出整套剑法。我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看他,白衣飞决,剑光冽冽,寥寥数招自他手中一一展现。身影如幻,光影重叠,让人悟出“幻仙”二字,十分贴切。
后来,他带我去蓬莱观第一批修仙子弟,云烟飘渺的修仙台上,是整个洪荒初始万里挑一的天下群英。
那是他第一次带我离开九重天,去往神天宫和佛殿、天河以外的地方,泽言大帝一袭青衣素然坐于长亭中,指骨分明的手执起玉盅品茶,姿态优雅,如明烨所说那般温和平然。
他带我与泽言相见,轻轻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旁。
我记得泽言大帝第一次见我时脸上露出的温和笑意,淡然如他手中浮于水中的青芽,柔和的在眼中蕴出一道薄浅的光,细细将我打量一番,轻和笑言:“瑶姬化身了,年纪和模样倒比她大些。你身边没个侍女,总要有人陪着她说话玩乐才行,把瑶姬接回去,正好和天星做个伴不是?”
明烨想也不想便回:“她心性不定,见到新鲜玩意儿心思就被勾走了。”
说着,明亮的眸光便瞅向我,淡然一笑,左手自然的抬起自我头顶轻轻拂过:“而且,吾不就是那个陪着她说笑的人吗?”
我呆了呆,意识到他是在说我心性不定,正想解释几句,就听泽言大帝摇头笑道:“女孩子在一起可以互聊心事,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明烨听后不动声色,缓缓端起眼前的热茶,细呷了一口:“那就更不能给她找什么玩伴了。”
我记忆中最初认识的他就是如此的霸道,可我却从不觉着被他束缚了行动。冥冥中,熟悉的感觉让我想和他待在一起,仿佛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天下间的纷乱便再也与我无关。
可事实上,我这一生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拉开了序幕,洪荒初始所见到的一切,见到的明烨,不过是再次的重逢,再次的相聚,并非真的只是初识。
只是后世多年的我也依旧未能想到,我于洪荒的开始皆在那一日彻底进入生死轮回的宿命,那个人,那个我注定会遇见的人,穿着水蓝如天的侍袍,执剑挥舞于重重修仙子弟中,光影间皆是他清洌的侧脸,看不清模样,直到一套幻仙九剑舞罢,方才听泽言大帝说:“那是蓝辰,同批弟子中属他资质最好。”
“哦。”明烨轻言了一声,神情似无异色,廖言评说,“就是水族中那位家世和样貌都十分出众的世家公子?不是说他霁月清风,性情温和,天下间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吗?怎么也跑来修仙了?”
“心性这种事,可是红尘可决断的?”
泽言大帝寥寥一句算是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便见明烨偏头垂下眼睫,眸光深沉压低的紧盯着我问:“好看吗?”
“嗯?”我以为他问我剑法的事,便放下茶盅实话实说,“收剑的姿势的确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也属行云流水,或许是习惯不同吧,总觉得和您使出的幻仙九剑有些不同,但乍一看还是相同的,只是细观起来会发现他将他的想法和理解融入了剑法中,自有一套独特见解,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闻言,泽言大帝看着我轻缓一笑,转而问明烨:“没想到天星年纪不大,倒是个懂仙法的。你平日都是这般教她的?”
实际上,明烨那时并没有教我什么仙法,这些只是我看多了他剑法后,自己的一些见解罢了。或许也是因为我骨子里本就懂些法术的缘故,才能得出这番结论。
但明烨显然不想听到我这样的回答,盯着我的眸光愣愣,转而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刮过我的鼻梁,继续追问:“人好看吗?”
人?
我转眸自人群中寻找方才舞剑最为出色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