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仙九剑的剑光我是熟悉的,我甚至可以准确的判断出哪道光影是从蓝辰手中发出的,寻到他的身影很容易,可我从未陷入如此混乱的局面,定定脚步时就已后悔自己冲动的行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脱身,只好寻着蓝辰的剑光朝他所在的位置走去。
似有清风吹过,我隐隐听见刀剑声后传来的哭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雪绒绒被这场大乱给吓哭了。可此刻周围有太多身影如浮光掠影般闪过,阵阵光影在身旁交错,仿佛随时有被击中的可能。
但越是混乱时,我反倒渐渐镇定下来,看着白烟萦绕的妖气间,片片如同雾气的白光在身旁凝聚,自然的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法术屏障,将所有朝我袭来的妖法全部挡了回去。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具有反噬作用,将反弹的法术纷纷击中混战中出手妖族,很快就听见砰砰砰的倒地声,而眼前弥漫的白烟也在逐渐散开,退出一道宽敞的通道。
我听见前方不远处齐悦正在怒吼,恼羞成怒的再次叫骂:“要出手就出来!别躲在背后暗箭伤人!”
然后,我就出去了,缓缓走到了他和蓝辰身边。
实际上我并没有暗箭伤人,只是将法术反弹了回去,颇有些无辜的看着生气的齐悦道:“要不,叫白虎一族出来问问他们的意思再作决定。看他们是愿意镇守四方,还是愿意随你回妖界,如何?”
齐悦愣了愣,狐疑的眼神自我脸上来回打量,转而问蓝辰:“这是……”
“天河神女。”他简简单单的介绍,缓缓垂下眸去,似有思虑般的锋眉紧皱,不再开口。
其实对于我的身份,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也做好了说不通就继续打的打算。反正按时间算,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很快明烨就会回来,就当拖延时间也好,总不会怕了他的。
不过齐悦倒是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怔怔看着我寻思道:“不用问了。连你一个小女娃娃都打不过,我还有什么脸待在这儿继续丢人?”
说完这话,他便领着妖界大军撤离。
对于妖界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很奇怪的一群人,也很识时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待他们彻底消失于眼前,雪绒绒就哭着朝我所在的位置飘来。
不过她还没跑到我身边,我的肩膀就被一双熟悉温热的手抓住,迎面而来的还有阵阵清爽的风。抬眸一看,是匆匆赶回的明烨,而他回来的这个时间,真是,太巧了……
“没事吧?”
他皱着眉,眼中似有焦虑,眸光紧紧的盯着我的脸,仔细的来回打量,似乎想看出我有没有受伤。
我连忙摇头,伸展双手给他看:“一点儿事都没有,您也别追究,妖界那边应该,不会再来了。”
眉头再次一皱,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依旧焦急的盯着我说:“以后出了这样的事,立即去佛殿,不许在外面乱跑,明白吗?”
佛殿?
还是算了吧。
佛祖每次看到我,眼神冷得跟冰刀似的,我何必去自讨没趣?再说了,难道我就只有佛殿一处可以藏身吗?
无奈垂头,我轻轻踩着脚下白云,有些委屈的点头。
实际上倒不是担心自身有什么损伤,只是害怕明烨会暗中对付妖界,以报今日之仇。以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我想,齐悦的好日子怕是没多久了,六界迟早会被卷入另一场风波……
而彼时,明烨只是俯身在我耳边长长叹了口气,大手顺着我的发顶一滑而下,再次握住了我的肩膀,沉沉道:“听话,别让我为难。”
“哦……”
细数我初开灵智到化身后的时光,前后已有两百年,从未做过任何令他为难的事,自然不想他因我而陷入困境。
后来被他牵引着回到神天宫,他让雪绒绒陪着我在殿内玩耍,独自去外室召见蓝辰。
我捂着雪绒绒的嘴,不许她出声,悄悄听他和蓝辰间的对话。大致是让蓝辰将刚才发生的事前后汇报了一遍,连细节处也毫无隐瞒,他甚至告诉明烨,我帮忙解决了大部分的妖族兵力,法术之力强大到令齐悦畏惧。
实际上这畏惧的结论我是不知道从何得出的,但末了,却见明烨眉头紧皱,愁绪不展的喃喃自语:“吾从未教过她法术。”
蓝辰犹豫了一会儿,垂眸浅答,推测道:“许是神女在观您之仙法后,自悟了不少吧。”
明烨点头,在他看来应该只有这么一个解释,而我,对此却是茫然无解。
不过在我看来,不管我方才是如何将法术反弹的,只要阻止了这场战乱继续发展下去就是一件幸事,其中原因就不必追究了。
不料,这时雪绒绒却在我怀里拱了拱,于我手掌下吐词不清的说:“真的可以自悟?”
我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
自悟这说法只曾听过对佛学的自悟,对仙法的还是不曾听闻。
不过转念一想,同样是幻仙九剑,在明烨使来和蓝辰使来以及天下芸芸修仙子弟使来却有不同,可见这仙法或许也是有自悟一说的,只好冲她再次点头小声道:“等我多悟一些,就帮你化身,到时候我们一起下界游玩,好不好?”
年幼时的我一心只想走访天下,当然,一直待在明烨身边也没什么。不过雪绒绒在听了我这话后却很是兴奋,一个劲儿的在我怀里点头:“好好好,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玩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还要像你一样,穿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
“什么啊,我明明只穿这一件的。”
“嗯嗯嗯,但很好看,和天父的衣服一样好看!”
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从未见过外面纷扰的世界。
即便彼时明烨对我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因着我是他点化的第一个生灵,于他心底,我始终是因他而来,因他而生。
他悉心照料,尽心相护,出了这样的事他自是彻夜失眠,当晚一直拉着我的手坐在榻边看我,锋眉紧蹙间汇着淡淡化不开的愁绪,仿佛乌云笼罩,困我于他眼底,逃不出的窒息阴霾。
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会开口对我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轻轻抚着我的发,一遍又遍的轻唤:“睡吧,有我在,不会有事。”
许是以为我还在为白天发生的事担惊受怕,殊不知真正令我无心睡眠的是他眼中忧愁。
那样的神色已是我幼年时光最为难耐的记忆,从未想过,我这一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时光,将会被困于比之更深的阴霾之中。
后来,他便时常带着我修炼法术,教我习练的不多,多半是将各种仙法的招式使给我看。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时的温柔,总是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慢慢来,不着急。不会也没什么,以后,慢慢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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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那是洪荒一千年,我五百岁生辰,三界六道的生活真正进入正轨,无妖族、魔族生事,正是最安宁时。明烨便带我下界游玩,恰逢山地迎月节,整个山地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印象中,是黄昏时漫天齐耀的花灯,影影倬倬的映着天边晚霞,他牵着我的手缓步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市上,一刻也未松开。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有些兴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处处看去,看着他指着无数琳琅满目的商铺问我:“可有喜欢的?”
声音那样的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轻轻落在耳边,随风化了去。而我的眸光却追随着人群流动,看着他们脸上做工精细的面具,好奇的问明烨那是什么。
“那是山神面具。”他垂眸含笑,手掌自然的划过我脸颊,“想要吗?”
“想。”
我干脆的答,只为好奇。
若换做现在的我,或许不会对一张面具感兴趣。但彼时初入人界,见什么都新鲜。那山神面具虽然只能遮住半边脸,可半边脸木质雕刻的纹路却有着嶙峋丰毅的五官,即便是寻常女子戴着也能显出几分英气。
而明烨对我的要求素来是有求必应,拉着我的手缓步挤出人群,走到一个商铺前拾起一张小小的山神面具对着我的脸皱眉比划,欢喜笑说:“戴着跟个小木头人似的,真要这个?”
一听这话,我就不想要了,但热情的老板娘转身就瞧见了我们,笑嘻嘻的将另一张面具递来,好心介绍:“二位贵人不是咱们山地人吧?咱们山地迎月节一敬山神、二敬月,一整天都会戴着山神面具载歌载舞。要不贵人就给您家姑娘买一个,小姑娘戴着挺好看的。”
实然,我也不知道老板娘哪句话说得不对,明烨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尴尬之意噙在嘴角,威严怒容隐忍不发,尴尬却在话语之间,一字一顿的低言:“她不是吾之后人。”
闻言,老板娘也尴尬起来,不知不觉被人群挤到明烨身后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突觉体内灵气波动,渐渐看清了他劲瘦的肩膀,墨黑的发,还有他束发的玉冠,在清亮的光影下波动出清润的光泽……
我长大了,突然就长大了。
这种变化不是神智的变化,而是单纯形体上的改变。
明烨许是意识到了,偏眸来瞧我,眸光在瞧见我时有一瞬间的凝滞,映着我呆滞的神色在他深不见底的眼里,泛出一丝光晕,将我原本就搁在他手中的手紧紧一握,不动声色的笑。
我不懂他的笑为何意,莫名的有些慌张。
老板娘见此,连忙笑着补充了一句:“就算不给小姑娘买,也给您身后的小娘子买一个。迎月节敬神敬月,图的是平安喜乐、人月团圆的好意头。两位璧人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妇这会儿准儿没看错。来来来,让老妇送二位一副面具,就当老妇送给两位从远方来的贵客的迎宾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