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道父亲的意图,可听到这样的话仍是惊心动魄。
为什么他不能考虑一下蓝辰的感受,好好同他谈呢?
我看了一眼身旁云凡,忍不住低声抱怨:“你外公嘴这么毒,以后我们拿他怎么办呢?”
云凡淡笑不语,像是明白我的意思,又知晓些许我不曾猜透的用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或许是一种好迹象。曾经我不敢问蓝辰的话,父亲问得毫不犹豫。一时间,气氛静谧,就在我以为这个问题蓝辰不会回答时,我听见他的声音不远不近,低低压抑的传来:“没有……”
“从来没有……”
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话,即便瞧不见他,听到这番徐徐低沉的声音,也知道他轻和的嗓音中浸了哀伤和思量,久久无法平息的在我脑海徘徊。很容易幻想出他此刻神情面容,压抑的、克制的,所有隐忍情愫汇于眼中。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冷静理智。早年间痴狂时,也曾做过意料之外的事。可那样的他早已消散于昔日尘嚣,今日之他,岁月磨合。他变成了他意识中于我最好的他,却不知我此时早已不在意他是否善良。
久久的,我沉默呼吸。很想走出去打断他们的交谈,但云凡已经猜到我的意图,扶住我手臂的手稍稍一紧,偏眸冲我摇头,眼神中带着阻止的意味,依旧含笑对我说:“母亲别急,再等等。”
我是不愿蓝辰被父亲欺负的,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已经在我意料之外,若他还要对蓝辰做些什么,我真的无法承受。就算明知他是开玩笑,也总是悬着心,提心吊胆的猜测他的用意,和他接下来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可我这位玩世不恭的父亲,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做事毫无章法,几乎在听到蓝辰的回答后,很快便冷笑着回应:“既然没资格,为何要碰她?”
碰?我神情讶然,听父亲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即便你不知她身份,岂可毁她清白!”
清白?
难道说的是墨语那件事?
我目瞪口呆,实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话题。
之前蓝辰已经知晓此事,可被父亲用药酒抹去记忆后,我总想着以后慢慢找机会解释此事。至少要像我曾经设想的那样,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开心心的告诉蓝辰。
可现在,父亲再度提及……
我偏眸看向云凡,他已松开了我的胳膊。哑然失笑间,神情尴尬,慢慢退了回去。
是啊,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件事,我脸皮就算再厚也承受不住啊。
悄悄走了出去,施法隐藏了身形。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够察觉到我再次回到书房,此时此刻唯一看到的除了跪在地上、缓缓阖上双眸的蓝辰,便只有父亲用法术展开的一道昔日光影。
原以为说的是墨语的事,可看到画面中呈现的内容,我才知道误会了。
那是第24次穿越洪荒,寻找复活明烨之法时的经历。
我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只知道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便瞧不见任何东西。
不过我不介意失明,只是担心明烨会离我而去。他那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根据这番画面,那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蓝辰,是他伪装成明烨的神行样貌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至于真的明烨在哪儿——我想答案已经十分明了,不用再做任何猜测。
“你也算是骨子里有过果决之人。”我听父亲对他说,“可惜有勇无谋,脑子不够清醒。到如今做事越发拖泥带水,和天星如出一辙。”
诶,这是连我一同批评了?
懊恼的盯着地面,我有点明白父亲指的是什么,却也不是十分确信。但这时,父亲却盯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蓝辰说:“还好她身边还有人有脑子,不然以你的行事作风,她身边得闹出多少乱子?”
现在身边乱子也不少吧,而且这根本不是蓝辰的错。是我一意孤行,难道也要怪在他身上吗?
暗自叹了口气,我以为蓝辰不会辩解,但这时却听他说:“我没办法。”
“没办法?”
“是。无论是我,还是明烨,都没有办法。”
“哦?怎么说?”
好似终于逼蓝辰说出了心事,父亲饶有兴致的坐在椅子上听他回话。我看着蓝辰垂着眼眸,慢慢深吸一口气,方才无悲无喜的继续说下去:“不能再做令她讨厌的事,不能再让她生气或是伤心……倾其所有也是希望她以后能够平安喜乐。”
他再次阖眸,语气黯然:“即便有一日被她遗忘,也要为她保驾护航到最后一刻。是我们曾经许诺,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夙愿和行动。”
虽说很感动,可父亲明明在问他,他提明烨做什么?帮明烨说好话?就因为父亲刚刚威胁了也要让明烨跪在这里思过?还是因为他醒来时发现明烨就在身侧,琢磨着明烨一定也逃不过父亲的训导?
我有些无奈了,坐在椅子上的父亲也冷冷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留着你们在她身边,也是知道你们能力不济、尚有真心。不过……”
他突然一顿,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实在猜不到父亲接下来还会说什么,只能紧张的听他继续说下去:“我不喜欢你,明烨的行事作风更和我意。可你毁了我女儿的清白,让你负责,你不配娶她。不让你负责,又便宜了你。”
我实在不知道方才那一幕旧事画面,怎么就算毁了我清白。不就是牵手、拥抱,偶尔亲吻吗?
可这时父亲却说:“在她身边做个侍君吧。除了照顾她和保护她的安全,你也要知道该如何取悦她,让她开心。”
取悦?
难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脸颊不由的再次一红,尚未来得及羞涩,便瞥见蓝辰浑身一怔,沉默着没有作答。
“怎么,不愿意?”
“不需要,问问她的意思吗?”紧张中,终于见蓝辰缓缓抬眸,用不确信的眼神凝视着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低声反问,“或许,她……”
“她的确不想让你做她的侍君。”
喂喂喂,说话能不要这么模棱两可吗?
瞧见蓝辰眉头一皱,玩心又起的父亲缓缓摩挲着手指,垂下深邃眼眸,玩味道:“不过,我决定的事,她不会、也不敢有异议。”
谁说的?我现在异议可大着呢!
前不久才告诉小凰,以后我是会嫁给蓝辰的。现在,父亲却说——侍君?能想出其他更加令我头疼的身份称谓吗?
“起来吧。”在“折磨”了一番蓝辰后,父亲总算唤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他,随即缓缓起身,望着蓝辰继续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连忙追了上去,我可不想父亲在某个我无法关注的地方,又对蓝辰做什么恐怖的事,说什么吓人的话。
但显然,父亲并没有瞒着我的意思,甚至在迈开脚步时缓缓回眸一瞥。
仅仅只是一个瞬间,我总觉得他看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法术之力究竟有多高,反正我在他面前就跟个小孩儿似的,做什么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把戏。
不过跟着他们进了书房左侧的一间屋子,刚刚走到门口,我才意识到这间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天星原本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他们都死了,暂时无法复活。”
看着长案上摆放着的三个灵位,父亲尚且算是平静的说出这话。
我想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天香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会唤我“四姐”。原来我在家中真的排行老四,这也是时隔多年母亲才生下天美,与我年纪相差较大的唯一原因。
感伤的情绪很快便在心底蔓延,即便我已经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何事。但母亲说不让我恢复记忆,是希望我能够更加快乐的生活下去……可哥哥姐姐们的灵位出现在眼前时,那种足以幻想出昔日之景的悲恸很快便占据脑海,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而后,父亲又对蓝辰说:“当年天星的生活,如你眼前牌位。水深火热之中,方才寻得一线生机。当然,这与她的聪明、果敢有关。可这些年,自从她自九门世界——日月星辰——降生以后……”
父亲顿了顿,笑声戏谑:“猪油蒙了心,傻得彻底。”
人人都说,在感情面前,任何人都是傻子。
可被猪油蒙了心……他就不能找好一点儿的词汇来形容我吗?
我是他的女儿,说我的时候却半点儿不留情。之前说我脑子没好,这会儿又拐着弯嘲弄我的智商。我暗暗吸了口气,听父亲继续对蓝辰说道:“但你和明烨必须保持理智,尤其是在她不够理智时。你们的任务便是保护她的安全,莫让她的灵位也出现在这张桌子上,只能受香火供奉。”
“可是……”蓝辰迟疑了一下,提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据卑侍所知,女主神似乎……”
“你以为她死不了?”父亲瞥向他,早已看穿他的想法,紧蹙锋眉,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说给蓝辰听,“亦如日月星辰、洪荒炼狱。恶魔级战魂不易用法术击杀,难道比它们强大之人,还没有办法铲除对方?”
“有,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