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厄玛额头有点冒汗,习惯性地摇头,见格里佛瞪眼,无奈地笑了,“有一点,不过不要紧。”
他左臂有三道链球刮出来的伤痕,中间一道足有两公分深,格里佛细心地为他粘合了伤口,裹上绷带。厄玛吁了口气,道:“谢谢您,您的手真准,皮肤完全对齐了。”
“唔,这样不会留疤。”格里佛说着,拇指摸了摸他肩部一条长长的扭曲疤痕,皱眉道,“这是谁帮你粘的,跟狗啃的一样。”
厄玛抽了抽嘴角:“我自己……那天没有镜子,我看不清。”顿了一下,有点不甘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也学过护理,光线好的话完全能做得跟你一样好。”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有点像是在抬杠,脸色一下变了,想说点什么补救,嘴唇嚅动了好几下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
格里佛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暗自叹气——他太谨慎,太在意身份与阶级了。
不过他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放松的话,已经比在亚大陆那次的情形好了很多。
“看得出,你什么都会,是个全才。”格里佛半开玩笑地说着,示意他转过去,把马甲脱下来。
厄玛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转身露出纤细的脊背。他的骨架很窄,但肌肉非常结实,一看就是后天辛苦锻炼的结果。格里佛给他几处擦伤消了毒,目光扫过他肩胛骨上的奴隶烙印,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到底没敢摸上去,干咳一声,道:“好了。”
“谢谢。”厄玛穿上马甲,熟练地拆着腿上的护膝,道,“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问题,尽管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都告诉您。”
格里佛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被他一说倒显得自己这样帮他完全是别有所图,不爽地挠了挠卷毛,道:“好吧,还是那个问题,除了你们部落和骑士族,赫基星球还有没有其他土著,彼尔德王又是从哪里来的。”
“赫基星球的土著部落很多,但论血统的纯正,大概只有我们部落了。”厄玛回答道,“严格地说,彼尔德殿下并不是真正的赫基人,他是几十年前带着自己的部落从伊萨星球过来投靠先君的。”
“哦?”格里佛眼睛一亮,“他是伊萨人?”
“是的,陛下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彼尔德殿下和他的嫡系属下,比如瓦龙汀大人,和伊萨人的外貌特征非常相似,都是栗色头发,灰色眼睛。”厄玛解下护膝,叠好装进口袋里,坐下来认真解释,“他具体为什么会投靠先君,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不过彼尔德殿下非常受先君的信任,经常帮先君执行一些重要的任务,比如剿灭叛军什么的。您知道,我们部落就是他二十多年前扫平的。后来先君越来越倚重彼尔德殿下,甚至力排众议将他立为摄政王,还托付他寻找主君陛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消肿喷雾在胳膊上喷了一圈,轻轻揉按,他的上臂之前被变形的护甲卡住,拆下来以后有些红肿。格里佛示意他把胳膊伸过来,自己帮他揉。他犹豫了一下,顺从地伸过来,低声道谢。
格里佛手法老道地帮他按摩,感觉他的皮肤细腻光滑,下面包裹着坚实精致的肌肉,有一种独特而性感的触感,不禁有些心头发痒,用尽全力才按捺住了某种羞耻的冲动,故作严肃地继续提问:“为什么先君找了陛下几十年都没找到,伊萨人一攻打赫基星球,彼尔德王就找到了他?这是巧合吗?”
厄玛神色一动,淡淡道:“您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大人。”
好吧,这问题是太为难他,格里佛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加勒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掌管伊萨帝国的?”
“总有几十年了吧……”厄玛皱眉沉思少顷,道,“加勒王是伊萨先王的长子,少年成名,骁勇善战,至于他是哪一年继位的,我记不清了,抱歉。”
“彼尔德殿下是他继位以后离开伊萨帝国的吗?”格里佛问,“他投靠先君和加勒有没有关系?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知道。”厄玛耸耸肩,“这个问题您可以去问瓦龙汀大人,他是彼尔德殿下从伊萨带过来的,可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唔,说起殿下和加勒王之间的龃龉,或许瓦龙汀大人也算一个原因吧。听说瓦龙汀大人原本是加勒王最信任的侍卫,潜邸时期就追随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闹翻了,转投彼尔德殿下门下。不过彼尔德殿下对瓦龙汀大人非常信任。”
“比你还信任?”
“当然。”厄玛笑了笑,“奴隶就像工具,可以使用,但不能过分信任。王信任我就像信任自己的刀一样,本质还是信任他自己。当有一天刀钝了,或者被别人抢走,他会马上毫不犹豫地抛弃它。”
他对自己的命运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感,格里佛无法想象他是用什么心态琢磨出了这么一套关于“刀与奴隶”的理论,只觉得心里发冷,为他心疼。
“可以了吧?”厄玛忽然犹豫着提醒道。格里佛“哦”了一声,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搓人家的胳膊,没肿的地方都搓红了,忙松了手,道:“我是不是手劲儿太大了,弄疼你了?”
“不,很舒服,大概很快就能消肿。”厄玛善意地安慰他。继续之前的对话,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却似乎另有深意,“您瞧,我现在不是把什么都告诉您了吗?可见奴隶是不能被信任的。”
顿了一下,又认真地说:“这是先君对殿下的忠告,可能也适用于您,大人。”
“你在暗示自己在撒谎?”格里佛挑眉。
“不。”厄玛干脆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奴隶不能被信任,那么他这个回答本身就有可能是在撒谎。格里佛感觉自己被他绕进了某种奇怪的悖论,千头万绪理不清线索。
“我该回去了,大人。”厄玛似乎乐见他这种纠结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微笑着站起身来,“晚上我还要当值,必须回去准备一下,您要跟我一起去彼尔德殿下的寝宫吗?”
“唔,是。”格里佛也跟着站起来,“陛下吩咐我送你回去,一起去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