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就在滔滔的江水边,太子秦缨哭成了泪人,抱着高远公主就是不肯撒手,“阿姐,母后已经仙去,你这一走,阿缨,阿缨往后可该怎么办啊!”
高远公主秦愫一直在望着远方,就是建康城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明明那里已无所牵挂,不知为何,还是想多看几眼。
她听见秦缨的话,才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拂掉了秦缨的手,淡淡道:“现在的情形,我若不走,你我二人,必将损毁一人,我只有避让一法。还有你,记住我说的话,莫争皇位,一旦建康有变,马上退守北梁州……那里本是瑞王为我和宝音留下的退路……切记,不到最后关头,北梁州的事情向谁都不得透露,一个字都不许提。”
说到最后,秦愫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一只手死死地捏住了秦缨的手臂。
谁都知道高远公主一向温婉,秦缨骇了一下,顿时忘了哭,半晌才道:“阿姐,阿缨是个不长进的,可你和母后的话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秦愫这才松了手,缓缓吐气,再一次看向了建康城的方向,眼中有说不出的情愫。
秦缨只当她是不放心女儿,信誓旦旦地道:“阿姐放心,我这个做舅舅的,总是要拼了命护好宝音的。”
她却莫名一笑,缓缓道:“你护好了自己就行,切莫着了别人的道,丢了太子之位没什么要紧的,怕只怕白白送了性命。至于宝音,哪里用得上你来操心。”
秦缨知道他阿姐、还有仙逝的母后一向觉得他过于软弱,十分瞧不上他。可同六岁的宝音相比,他好歹也是个大人不是。
他有心再和秦愫争论几句,至少要将外甥女的监管权争讨过来,可是那边的秦愫已经上了踏板,朝着楼船走去,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便立在了楼船之上。
他和她,顷刻之间被江水隔开。
秦缨又想哭了,一面使劲地挥手,一面喊道:“阿姐,我,我一定会照顾好宝音的。”
他哪里会想到他外甥女比他阿姐还早一步上了船呢。
这时候的玉宝音已经被傻梁生抱到了底舱。
梁生避开了人,将麻袋解开,一瞧见玉宝音圆乎乎的小脑袋,就咧嘴笑道:“小公主藏的真好,谁都没有发现。”
玉宝音拍开了面颊上黏着的料草,道:“那可不一定。这个时辰,上哥哥肯定发现我已不在府中。还有我娘一看见翘翘,一准儿知道我是离不开翘翘的。”
梁生挠了挠脑袋,带着哭腔问:“那,那怎么办?长公主肯定会怪罪……”
玉宝音推开了梁生,自行跳出了麻袋,打断他道:“别傻了,咱们要躲的人又不是我娘。”
那究竟是躲谁呢?梁生也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只感觉船身一动,只听玉宝音利落地道:“好啦,开船啦,咱们上去吧。”
刚走到半道,就迎上高远公主身边的贴身丫头俶尔,梁生有些不知所措,拉了玉宝音调头就想跑。
谁知俶尔比他还快,先是将玉宝音拉在了身后,而后又给了他一记爆栗,教训道:“在瑞王身边呆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跑,现下你又能跑到何处?难不成凿穿了船底,游到大周去!”
梁生一想也对,一艘船满共就这么大,不怎么会游泳的他还是莫跑的好,只得闷声闷气地道:“我就是个养马的。”
俶尔嘲讽他:“就是,就是,养马的不需脑袋想事情。”
梁生要是能听得出什么是嘲讽,便不会被叫做傻梁生了,他憨憨地一点头,道了声:“是哩,是哩。”
将俶尔气了个绝倒,索性不再理他,一转身,温言温语地对玉宝音说话。
“小公主,长公主在船舱外面。还有……上公子,骑了马在岸边跟着船跑。”
玉宝音点了点头,理了理早就凌乱的总角发髻,跟着俶尔往船舱外走去。
只见她娘正立在桅杆旁边,六月的江风,还有六月的艳阳,使得她臂上的白色披帛瑞彩翩迁。
秦愫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唤了声:“宝音。”
玉宝音快走了两步,到了她娘的身边,依偎在她的面前。
秦愫指着岸边,调笑似的道:“都说我女儿是个没有人缘的,瞧瞧那里,赫连家的上公子,这是要十里送宝音呢!”
玉宝音也看见了岸边疾驰着的几匹骏马,打先的那一匹全黑色的骏马上驮着的不是赫连上又是哪个!
他一边纵马,一边向着往江心行进的楼船呼喊。
呼喊的是什么,莫说他喊破了喉咙她也听不见,就是连口型也是瞧不清的,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儿想要勒马止步的意思。
玉宝音也不确定他能否看得清自己,她下意识向着岸边挥了挥手,然后像个大人似的垂手叹气。
秦愫拍了拍她的头,道:“比你预料的被他发现提早了多久?”
玉宝音闷闷道:“好久。”
秦愫便道:“瞧吧,整个赫连家迟早要成为他的囊中物。”转而一想,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会懂这些,又道:“有人相送,你该高兴。”
玉宝音抬头看定了她娘亲,不解地问:“该高兴吗?可是我总想掉眼泪。”
秦愫蓦然一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又有何妨呢宝音。人生在世,最痛快的莫过于此了。”
好半晌,没等来女儿回应的秦愫:“宝音,你哭了吗?”
就听玉宝音哼唧了一声,道:“没有。”
秦愫笑出了声:“是哩,宝音没有哭,不过是有一种眼疾叫做迎风流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