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大吉,宜嫁娶,宜远行。
这是孙铭前和林明给王况商定的大喜日子,鸡才叫头遍,王家,孙家,林家和富来客栈里的伙计们就忙碌了起来。
早在头几天,富来客栈就贴出了招贴,说是小东家大喜的日子,客栈不再对外营业,但住店客人可和前来道贺的客人一起吃喜酒,不用另寻他处。
天还没亮,王家的门口就被红绸带装饰得焕然一新,本来就是新的家门,被这一装点,就更加的喜气洋洋。家人们全都把身上白色的东西卸了下来,全换上了新做的袍衫,门口两个大红的灯笼高高的挑起,在风中轻轻的摇摆着,如同随风起舞的漂亮娘子。
不光是王家,一大早,外地来的人就发现,建安城里,家家门口都系了红绸带,家境好些的,也挂起了红灯笼。几乎在建安城里,见不到一个人是穿的身上带白的衣物,或是腰上系了个红绳吊着的物件,或是手腕上绑了个红稠,总之,所有人身上,你都能发现有红色的东西。
于是,入乡随俗,这些外地客人也纷纷的有样学样,将身上的白色装饰或是衣物换了,他们可是听说了,今天是富来小东家宣德郎的大喜日子,别说和人家宣德郎无怨无愁,退一万步,就是有,那也犯不着和全城人做对罢?前些天富来客栈发生大事的后果早就传出来了,往来的客人都至少知道了这么一件:和宣德郎小东家作对,那就是和建安人作对。
当地习俗,婚礼的一天里,中午是女方家请客吃酒,晚上是男方请客吃酒,因此,日头才出来没多久,就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往林明府上赶,客人是一定要在新郎来之前到的,这样方能显出对这婚礼的重视,又是小东家结婚,当然人们是有多早就赶多早的去了。
林翰在富来客栈出事的第二天就赶到了建安,他这是代表着林老太爷来的,长兄如父,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老了,吃不消这长途跋涉,所以就由他来代替。当然门前迎接客人的活就落到了林明头上,所以他一大早的也就站在门边迎接客人。
王况也早早的被赶了起来梳洗打扮,孙韩氏在指挥着几个操办了多场婚礼的婆子在忙前忙后,王凌夫妇俩因为也是过来人了,这时候也临时的充当了一会一家之长,把王况今天的家长权力全给夺了去,不让王况插手。
王况就像是个木偶一样的由人摆布着,说不上一句话,只要一张口想发表下意见,立马就被王凌夫妇俩给堵了回去,王凌偷偷的笑说是让他也尝尝当时自己被王况摆布的滋味。
王冼也被打扮一新,身边站着的程处默俩活宝就像是俩保镖一样,很有些个二世祖的味道,这让坐在一旁眯着眼喝茶的柳老夫子很是欣喜,自己的弟子,有两个小公爷这么爱护,即便是小东家就此止步不前,他也怕是今后前途无量啊,有弟子如此,夫复何求。
巳时一刻,吉时。胸前系了个大红绸花的王况被程处默和尉迟保琳簇拥着上了马,前面是吹吹打打的器乐班子,身边跟着平辈的一起去接亲的亲友,身后是新做的大红轿子,再后面就是一大溜抬着各样有着象征意思的物件的迎亲队伍,一路热热闹闹的出门去了,按孙铭前的说法,这迎亲队伍那是要绕城一周,然后才去林家的。中举是大登科,要夸官,这娶亲是小登科,就要夸新郎,仪式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要让看热闹的人群充分的感受到喜气,给别人“接喜”的机会。这和后世新娘要将手中的花束抛到人群中是差不多的意思。
不时的有孩童也是被大人们打扮一新的跑到队伍前面拦着要喜糖喜果子吃,这时候的糖很贵,没几人吃得起,所以这个时候就是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候。早有准备好了一大筐糖果的喜婆子笑盈盈的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大把的喜果子,接了的孩子欢呼一声的跑开了,然后又换了另一拨的孩子们涌上来。。
别小看这一筐喜果子,其花费不比一桌上好的酒席少多少,这让当时听说了的王况下了决心,要让人去南方将甘蔗给引种过来,先不管是不是为赚钱,至少,让建安的百姓能随时吃到便宜的糖就是件不错的事。这时候的糖贵,主要是产量少,要是产量上来了,自然也就便宜了下来。
婚礼队伍的出门时间,到女方家的时间都是定了下来的,要说这些前面领路的喜乐班子经验也是丰富,知道了行程,一路吹吹打打,绕城一周,那么多的围观看热闹的和那么多的孩子在前面拦后面追的,竟然也能踩着点的到了林家门口。
进了林家门,自然要首先拜见林翰,好在林家在建安没什么其他的亲人,否则王况要面临的关卡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让王况挠头的就是吟诗作对,这要是对不上,那就是进不了林家的,现在只有林明和林翰两兄弟在,这俩兄弟当然知道王况“不会”这些文的东西,所以王况并没碰到什么刁难,很快就坐到了酒席上,等吃完酒,吉时一到,就可以接了新娘回去了。
今天是小娘子大喜的日子,县衙门放了一天的假,别说县衙门,就是州衙门和镇军衙门,虽然是没说放假,但也是和放假差不多,黄良和李业嗣一句没事做的就早些回家罢的话就解放了一大批人。所以,什么官吏衙役的,手头上没什么事情的就早早的赶过来了。
林明就住在县衙门后院,衙门虽然破败,但很是宽敞(前面说过了的,一个县衙门,不可以比当地中下等户人家好,所以全天下任何一个县城里,除了那些个破落户,基本上最破败又是最宽敞的房子,那就是衙门没跑),就光一个供衙役们平时闲着没事练武的小校场就非常的宽敞,放下几十桌的酒席还是绰绰有余。
按理,这婚宴是不可以放在县衙门里举办的,虽然是没有明文规定,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不过么,有黄良顶着,不成文也就被破了,管他呢,又不是明文规定,再说,王况如今也算是个大红人,这点小事,又是喜事,没人能拿来做文章。
酒席上,因为女方人家不多,并没人来灌王况的酒,因为是明公嫁妹,所以两次获得流水大席比赛名次的厨师们都跑来帮忙,这酒席办得也是非常的丰盛,其他家的酒楼客栈除了派人去富来帮忙外,也派了伙计来这里,甚至还有把食材也带了来的,说是既然是小东家迎亲,那怎么地也要办得个热热闹闹的。
而此时在林小娘子的房里,小娘子却是哭哭啼啼的,有婆子用手绷了两根并在一起的红绳在给小娘子开脸(即拔汗毛,没出嫁的女子是不能随便的拔脸上的汗毛的),也有婆子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跟前的一整只炖熟了的公鸡的鸡冠来喂小娘子吃。其他什么梳洗打扮的也是围着小娘子团团转(灰雀能记得的闽北婚俗只得这些,就写这么多)。
小娘子哭是哭,脸上也有泪水,不过眼里流露出的却满是笑意和羞意,这哭是必须的,表示你舍不得离开双亲,离开娘家。这要换了是旁人,恐怕还是真哭,因为这一出嫁了,哪怕是住在隔壁,那也是不能轻易的回到娘家去的,只有逢年过节了,自家兄弟才会挑了果子送来,名曰“送节”,这才能见到兄弟一面。
但是王况却不看中这一套,林小娘子是知道的,她要是想回家看看,那随时随地王况都会送她回来,再说自家在长安,又不是这建安,所以她其实并不伤心,满心里是幸福。
哭也哭过了,脸也开完了,等到该做的仪式全做完后,就盖上了头巾,等着新郎接去了。
还好是在建安办婚礼,接了新娘的队伍出发的时候,王况心中庆幸,这要是放在长安,恐怕自己都要累个半死。
回去时候,队伍照例是绕城一周,在选定的时辰回到王家,一路上,孩童们自然又是得了一次喜果子,百姓们又接了一次喜。。
下了马,背了新娘子进家门,在家门口新娘换上婆家准备好的新鞋子,这才可以落地,等跨过了火盆,新娘就被接到新房里去了,等到吉时再由王况牵了出来拜天地。
不提这拜天地多热闹,也不提酒席上大家怎么个灌王况的酒,反正王况就是打定了主意,任人摆布就是了,好不容易捱到席散客走,王况这才在程处默和尉迟保琳俩活宝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回到新房,等进了房门,把大家都轰走掩上门的时候,人呼的一下站直了,不再摇晃了,这让偷偷的掀开盖头的小娘子见了噗哧直乐,一旁站着的小芣苢也是偷偷发笑:姑爷竟然真能装。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王况又怎么能让人灌醉了呢?不想喝装醉了就是。不过让王况郁闷的是,小芣苢是怎么赶也不走,说是林老夫人以前就严厉嘱咐过了的,洞房时一定要在旁边伺候着,王况这才明白,所谓通房丫环竟然是这么来的,通房通房,其实就是洞房,通房丫环就是洞房时在旁伺候的丫环。
其实说白了,通房丫环那就是女方家长担心自家女儿受不了破瓜之痛,而又担心新郎难以尽兴使得自家女儿受到更大的痛楚而安排的后备军。
一个女子在如此场景下伺候,自然她也就只有跟了新郎一途,难道还把她推给别人?
用称杆挑下了小娘子的盖头,夫妇俩喝了小芣苢端上来的交杯酒,王况的心就扑通扑通的激动起来,也不顾小芣苢就在旁边看着,既然小芣苢赶不走,干脆,就放开点就是,于是一把将小娘子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却听得小娘子唉呀一声,然后窗外就传来吃吃的笑声,王况一拍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扶着小娘子起来,掀开铺得厚厚的褥子,果然在下面发现了几乎铺满一整床的大枣,花生之类的东西,这就是从王况当年帮王凌操办婚事时学去的了。
再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后,轻轻的拔开门栓,猛的一下打开房门,自己同时往后跳了一大步,就听得哎哟声不断,小芣苢举了烛火过来,王况一看,喝,全到齐了,程处默,尉迟保琳,李业嗣,还有王冼王凌都在,全倒在地上。这里面就属王冼跌得最轻,因为他是躲在王凌身后的,这一跌,王凌就成了垫背的了。
见得偷听被发觉,众人嘻嘻哈哈的跑了,王况不放心,又扯起嗓子吼了一声:“你们几个,帮某看着,抓到一个听墙脚的,某明日就做一道好吃的,有几个做几道。”
一听这话,就听得周围什么树后,窗下悉悉唆唆一阵乱响,有人抱怨了一声:“二郎这招太毒了些。”王况听得分明,那不是黄良的声音又是谁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起了这么大的童心,当下也不管他,哈哈一声关了房门。有那一句,足够了,俩活宝或许不那么贪吃了,但徐吃货绝对能按自己说的去尽心的抓人去。
解决了听墙角的问题,再无后顾之忧,王况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到小娘子身上,不是饿虎扑食是什么,他可憋了许久,早就斗志昂扬了。
房里早就被王况临时想出的变通办法搞的非常的暖和,办法很简单,让厨房里烧了二十几大盆的滚水,盖好盖子送到了房里来,房子四壁也早早的用纸糊的密不透风,所以,至少,三四个时辰内,房里的温度起码能比外面高上个十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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