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风大了起来,墙壁上的小窗口呼呼地吹进了冷风,躺在草榻上的人儿微微蜷缩了下身子,凉意从颈脖传来,一直往下传,她抓了抓手臂上的挽袖,扯下来,遮住寒意。
然后几声鼠蹿的响声,她惊醒过来,直起了身,一扫黑漆漆的牢房。
外面是几零星的火把在燃着,她细看了几眼,终究还是侧了身,正要躺下,一声夜枭的尖叫声传来,吓得她一身冷汗,喘了几口气才慢慢站起来,望着那高高的石墙上的小窗子,咯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来,绿之倒吸了口气,本是后退了几步的她,又忍不住上前去寻看个究竟,她紧握着双手,慢慢走去,张口一惊。
爪子,那是夜枭被咬断的爪子,竟是血淋淋的。她两眼翻了翻,微闭了下眼睛,方听到窗外的鸟煽动着翅膀扑梭梭的声音,许久才寂静下来。
她想起张嬷嬷以前跟她们说过的,夜枭若是被猎人的捕兽器夹住脚,为了逃命,便会咬断自己的爪子谋逃。
这……这原来是真的?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又是在半夜,心中的惶恐一点也不亚于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死。
夜枭尚且如此,她呢?是不是也要弃车保帅?
正想着,石墙突然传来了有人敲打的声音,她耳朵贴在墙壁上,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喊声,在这呼呼的冷风中夹带着几分飘渺虚幻,以至于让她不知自己听到的是否真有她人在唤她。
咚的一声,一块小卵石被扔进来,绿之轻易侧身躲过去,见果真有人在唤她,她欣喜起来,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在墙壁上敲击起来,压低了声音问:“请问你是?”
“主子,主子你在里面对吗?”
绿之深深想了一番,恍然想起来:“彩珠?可是彩珠?”
彩珠听到主子认出了她的声音,也高兴起来,眼珠子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又敲了敲石墙,柔缓说:“主子,奴婢正是彩珠,司当姑姑听说您与陈才女都被关进了天牢,又不好去看你,因此派奴婢夜间来偷偷来看看你。姑姑还问,主子你跟陈才女真的参与了谋害春香小主的事件?”
牢房里悉悉索索地传来了脚步声,绿之一惊,连跑回去躺下,背身、一名狱卒显然是被吵醒,走来踢了踢牢门,怒斥道:“小兔崽子!再吵老子灭了你!”
睁开睡眼细瞅了一眼,见绿之正侧着身熟睡着,狱卒抓了抓头发,狐疑地又退了回去、感觉地上没了动静,绿之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起来,敲了敲石壁,低声说:“彩珠,这件事你先别多问了。你现在回去,西苑有个花圃你知道吗?”
“可是主子以前常去摘花瓣的花圃?”
“是的。你现在去那里,找一种叫夹竹桃的花,夹竹桃的样子很容易记,叶子像竹,花如桃。知道吗?”
彩珠懵懵地点点头,说:“记住了。可是主子找这个做什么?”
她咬了咬牙,弃车保帅。
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话,她便可永远离开皇宫,不再回来了!
抬头见窗子外的月儿已经渐渐落下了,她脸色一紧,对着墙外的彩珠说:“这件事我有机会再告诉你。记住,不许跟任何人说,包括司当。拿了夹竹桃后,记得给我准备参茶,一定要用花圃里的天然泉水泡制,天亮前务必送来。记住了吗?”
彩珠手心里都是汗水,频频点头,战战兢兢地说:“奴婢记住了,那……那奴婢这便去了。”
她微沉默了一下,半晌才低低说:“谢谢你彩珠。”
那时,彩珠已经走开了。
绿之也再也睡不下去,偶尔看到那夜枭留下的爪子,一阵厌恶,将它踢得远远的、窗边有了几丝朦胧的亮澄色,外面传来了几声清脆的虫鸣声。但在此时,却成了绿之意想的噪音,她内心焦火燥热,只是一夜没睡,嘴角边便起了泡,上唇每每微抿,便疼痛不已。
这样盼了又盼,终于将彩珠给盼了,她先是警惕地盘问了几句,然后再让彩珠将东西扔进来。但很快事情便棘手起来,夹竹桃过于轻飘,根本不能扔进来。绿之深想了一番,便让彩珠将夹竹桃用手帕捆上,再团团裹在小卵石上,如此扔进来,虽然夹竹桃的花瓣微微被挤压弄残了,但叶茎却并无受害。接下来丢进来的,是一个用牛皮做的水囊,里面盛满了水,想必是参茶了。
彩珠问了句:“主子,你可是看到了?”
绿之点点头,看着那桃红的夹竹桃,花瓣多了几道刮痕,液汁渗在卵石上,越发的幽黑。
心头也微微一颤,抽回了手,对着石墙外的彩珠淡漠的说:“彩珠你回去吧。司当姑姑若是问起,便说你见不到主子。今日之事,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你可记住?”
彩珠频频点头,却更是为主子担忧。
于是语气也急缓了些:“主子,奴婢听花房里的姑娘说,夹竹桃是一种能入药定喘镇痛的花药,主子拿它是作何呢?”
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主子森冷的声音:“放肆!主子的事情岂容你多嘴,快些回去别给人发现了。”
彩珠只好垂目作罢,只说了句“那主子你自己多加小心,奴婢先走了”。
感觉石墙后没了人的气息,绿之才拍了拍胸口。
彩珠岂会知道,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如果这件事败露了,就怕连彩珠也会受累。
想着,她又拿起了那夹竹桃,艳红如它,却注定要萎落。
她正要剥开夹竹桃的那层叶茎,牢房外又传来了唏唏娑娑的声音,她一怔,连将夹竹桃和水囊藏于草榻后,整了衣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