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笑道:”那也得看机缘。“
机缘个屁!牟长史肚子里骂娘,这年轻人怎么和老狐狸似的滑不留手?怪不得能与内阁诸老对抗,不落下风。这小子真是个人物!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是他来求人,而非别人来求他。牟长史只能按捺住性子,陪笑道:”大人的禅机,老夫难以理会。兹事体大,还请大人明示,以免有所误会。“
这老头儿倒是个实诚人。叶行远觉得也不必欺负他过甚,便点头道:”实不相瞒,我与王爷亦有数面之缘,见王爷阔面重颐,确有王者之相。
只是欲求大事,必得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若想要投效王爷,总得观将来之事,否则心中难安。“
牟长史一怔,苦笑道:”王爷筹谋数十载,已有万全的把握,只是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不知大人欲要如何观之?“
造反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如何能打得了包票?难道你叶行远还能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叶行远摇头道:”长史误解下官之意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怎能轻言胜负?我只是想看看,王爷百年之后,世子能否有继承之能。可惜我在南浔州一月,未能与世子谋面......“
牟长史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叶行远的心思。蜀王虽然未必能说是一世雄才,但至少也是枭雄之姿,这牟长史跟了他几十年,自然有信心。
叶行远在南浔州也见过姬继深好几次,也曾深谈天下大事,有直观的感受。从他言下之意来看,他对蜀王本身只是比较满意的,顾虑的乃是蜀王的继承人问题。
这确实让牟长史有些挠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世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事实摆在眼前,世子就算不是纨绔子弟,但也有明显的道德瑕疵。对面这位叶大人正在审理的慈圣寺一案,蜀王世子便是主谋,牟长史不相信叶行远不知道。
他沉吟半晌,方才字斟句酌道:“世子少年顽劣,脾性不佳,但也曾随名师受教,长于谋略。行事虽然急躁,但也能受人规劝,若是大人以理服之,必可君臣相得。王爷春秋正盛,身体健旺,此后二十年不足虑。
二十年之后,大人必能执掌朝政,世子可为守成之君。”
牟长史这番话可算推心置腹,他承认世子的本事不行,但又安慰叶行远说蜀王的身体还行,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而二十年之后,如果大事真的能够成功,以叶行远的才能,起点又高,还能掌握不住朝政?
到时候,世子到底如何,也不足虑了。反正只需要他老老实实的当守成之君,多诞下几个子嗣,也就足够了。
叶行远不禁暗叹,当世的文人果然真的心态不同。虽然仍然以忠君为上,但是也毫不在乎伊尹霍光之事,对他们来说,圣天子垂拱而治,将政务实务全都交给内阁大臣,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保皇派们的内阁诸位学士是这般想法,造反派中这位首席心腹,也毫不避讳这个意图。
如果叶行远是传统的文人,那么听了这一番话,选择蜀王一面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旦成功,他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执天下,随心所欲。
尤其是蜀王殁后,后继无人,世子无能,叶行远更是能够独揽朝政,至少做得三朝元老屹立不摇——这对于文官而言,几乎已经是最高殊荣,日后想要飞升仙官,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惜叶行远本来的想法就不同。如果他要走这条官僚主义的道路,一开始就不必与朝中大臣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既然他踩进了天命陷阱,也无法放弃自己为民作主的心愿,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必然与传统官僚得走不同的道路。
今日与牟长史一番对谈,也不过是互相试探和设计罢了。听牟长史这番话之后,叶行远沉吟一阵,这才开口,“话虽如此,下官还是希望能够面见世子一次。刚好下官手中的文书,便是交给长史也不便,不如就请世子拨冗来天州府一趟,取回这些文书,顺便也让下官相上一相,不知可否?”
叶行远这话说得也合情合理,牟长史自己都不愿意碰叶行远手上那些文书——王爷信任他是一回事,但是这种绝顶机密,自己能不知道最好就不知道。
至于世子要不要来,牟长史却有些犹豫,如今正是审理慈圣寺案的时候,叶行远要世子来天州府,不会是请君入瓮吧?他犹豫道:“这个...老夫做不了主,还需回禀王爷决定。”
叶行远闭目道:“那就请长史立刻飞书,请王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