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倒是不曾听闻有太多来往。”
说话间,众人已走过了这第二个里的里门。荀攸边走边回头去,忽说道:“出来的那人是杨家的家长么?”
众人转目去,见几个人从里中走出,一人年有五十余,个子不高,眉毛挺细,颔下蓄须,走在最前。在他后边跟了两三人,其中一个紧随在他的身后,侧身弯腰,似是送他出里的。
邯郸荣点头说道:“没错,最前边的那个就是。”目注送杨家家长出里的那人,又轻咦一声,说道,“怪哉!”
宣康亦是满面讶然之色,接口说道:“送他出里的这人不是郡中的郎官么?”
诸侯国与朝廷一样,国中有大夫、郎官等职,只是不常设。此等职吏悉为郎中令之属官。
荀贞蓦然记起,郎中令段聪却也是在此里中住的。
荀攸嘿然,说道:“这杨家的家长却原来不是来找乐家,而是来见郎中令的。”
荀贞蹙起了眉头,心道:“前番杨家的家长设宴,听邯郸荣说除请了县中的一些大姓之外,也还请了段聪,今日又路遇他来见段聪。他却是想做什么?想鼓动段聪与我作对么?”
实事求是的说,段聪虽是中常侍段的从子,但这个人还算不错,没做过残害百姓的事儿,荀贞来后,他对荀贞也很热情。荀贞是很不想和他站到对立面上的。杨家的家长私下里搞串联,如果串联的只是邯郸本地的一些大姓,荀贞倒还并不太在意,他现今已掌控住了郡兵、城防,麾下又有忠诚於他的二千余义从步骑,这些邯郸大姓虽各有宗兵、家兵,但却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可段聪若是参与其中,那就不一样了,他的从父可是朝中当红的中常侍。
杨家的家长又是宴请段聪,又是来段聪家拜访,这不能不引起荀贞的警觉。
可虽有警觉,话说回来,荀贞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段聪是阉宦子侄,他不能主动去与段聪交往,有段为段聪的后台,他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去动段聪。
他沉吟多时,叹了口气,心道:“想要做些实事儿就这么难么?”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做实事,尤其是在积弊已久的情况下,想做实事就得动真格的,而动真格的势必就会影响到某些人或集团的利益,影响到这些人或集团的利益,他们就会给你找事儿。
荀贞从出仕以来,到现在好几年了,做过一些实事,也经历过挫折,对做实事之难其实是早就清楚了。他方才这一叹,实际上并非是在叹做事之难,越难才越有成就感,他叹的是杨家不长眼色。黑山军就将要起来了,你杨家却还来找事儿,这不是添乱么?
邯郸荣以为荀贞是在担忧杨家和段聪可能会勾连到一块儿与他作对,扭脸朝正在登车的杨家家长瞥了眼,转回头,慨然说道:“杨氏虽号为我邯郸的大姓强宗,不过是族中有些田地、庄里养了些奴客罢了,既非名族,又非世代簪缨,所倚仗者无非几个郡吏。中尉何需为此一杨氏烦忧?待行县归来,中尉若是允可,且荣的手段,怎么收拾他家!”
宣康说道:“杨家好对付,可郎中令若是?”
“便如恶土长腐木,没了杨家从中作祟,便也就没有了腐木。”
段聪是外地人,杨家是本地人,且荀贞来后,段聪对荀贞是很热情的,没了杨家从中搅合,段聪也就不是问题了。
荀贞一笑,说道:“杨氏乃国都大姓,我来赵国为吏,正要借助诸姓之力,……。”他顿了顿,顾视邯郸荣,笑道,“岂可无故生事,‘收拾’杨氏?公宰,这话不可再说了,如传出去,恐会令国中士绅、强宗误会我啊!”
邯郸荣心领神会,心道:“无故‘收拾’自是不行,‘有故’不就行了么?”却也不再多话,点头称是应诺。
他们说话这功夫,杨家的家长已与送他出来的那个郎中辞别,坐入车内,御夫打马转向,驶上街道,很快越过了荀贞等人,出了城去。
荀贞等目送这辎车远去。
见驾车的红马雄俊矫健,荀贞不觉又叹了口气,又一次赞道:“真好马也!”
随人流出到城外,凉风拂面,极是惬意。右望远山连绵,近处田野杂木,荀贞带头,诸人翻身上马,沿官道向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