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换另一个太守,就算李骧真是被赵然指使人刺死的,对方可能也不敢来捕他,可对荀贞,想想荀贞以往的行事作风,又是杀郡兵里的军官、又是驱逐郡吏、又是逐走梁期令,在掌控权力这方面俨然是一副“酷吏的嘴脸”,赵然还真没把握,真拿不准荀贞会不会借此生事。
因而,不论是为救李鹄也好,是为了自保也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要把李鹄抢出来,不能让荀贞抓住李鹄。
他咬牙切齿地回答这个来报讯之人:“豫州儿好在何处?四个字我告诉你:狗胆包天!”
“……是,是。”
室内静默了片刻,来报讯这人偷眼观瞧赵然,见他焦急不堪地在室内转来转去,等门下死士、剑客的头领来,於是又拾起刚才赵然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说道:“少君召门客来是要?”
“你说呢?”
“在下斗胆,有一言想谏与少君。”
“你说。”
“少君如是想令人去救李丞,在下窃以为,万万不可啊。”
“为何?”
“少君门下的食客虽多壮勇剑客,到底人少,就算一时能把李丞救出,奈县外兵营何?”
一句话提醒了赵然。
要是在几个月前,在荀贞刚到魏郡的时候,赵然派人强抢李鹄也许还可以,现在却是万万不行了。因为在那个时候,县外兵营里驻扎的有郡兵,郡兵里有赵然的亲信爪牙,还可以和荀贞硬拼,可现在的县外兵营里驻扎的已全是荀贞的义从,早前的那些郡兵或被荀贞杀了,或被荀贞沙汰了一些,或被荀贞以“剿贼定县”之名派去了郡内余下各县驻扎,却是没一个赵然可用之人了。
赵然养的门客再多,他的门客再勇悍敢斗,比得上县外营中驻扎的那一两千荀贞义从么?
赵然心道:“如我派人去抢李鹄,豫州儿小戆,以他的胆大妄为,他没准儿就会调县外兵营里的义从进城,待到那时,……哎呀,说不定他趁乱令人杀了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戆字意为傻、楞、鲁莽。因为敌对的关系,赵然对荀贞的评价虽一向不高,但之前却也从没认为荀贞“戆”的,顶多觉得他这个人行事刚健,有酷吏之风,现如今却因为荀贞捕拿李鹄一事,把个“戆”扣在了荀贞的头上。
这要被荀贞得知,必会放声大笑。他一个出身儒学名门的“儒生”、“士子”,知兵善战、礼贤下士、仁民爱物,却被赵然羞恼成怒地骂为“戆”,也确是可笑。
赵然不知荀贞心存诛赵之志,便是到了这种关键之时刻,能想到的最坏后果也只是他个人在乱中被杀,完全没有想到如果他真的去强抢李鹄,会有导致邺县赵氏全族因此获罪的可能性,——不过话说回来,荀贞到魏郡也才大半年,还不到一年,他还没有能向世人、士林展示他不仅会打仗,也会治民,这个重要的目标尚未完成,也还没有在魏郡彻底站稳脚跟,没有达到说一不二的地步,便是赵然真的派人强抢李鹄了,他也不一定会借机把赵氏连根拔起。
想到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赵然犹豫了。
却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来报讯的这人见赵然似意转迟疑,又说道:“少君如欲救李丞,其实也不必遣门客去抢人。”
“噢?”
“少君如遣门客去抢人,此乃持械聚众对抗郡府,会大不利少君在州郡之声誉。少君之兄乃当朝常侍,天子亲贵之,少君何不修书一封,遣人快马急送去京师,请常侍相助?”
赵然负手踱步室中,沉思不语。
“常侍名高望重,乃国家砥柱,素为天子倚重,常侍只需遣一使单马携书信至,府君料亦不敢违背,想必李丞之难就能解了。”
“这……。”
“少君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赵然心道:“吾族兄令我守家宅,吾如连一郡丞都保不住,又有何面目再见族兄?”
正如荀贞所料,赵然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面子,他先前为收买程嘉,许下了给程嘉一个“孝廉郎”的承诺,孝廉他可以为程嘉弄来,“入选三署为郎”却非得经过赵忠不可,这已经需要“劳烦”赵忠了,如为了一个小小的六百石郡丞再惊扰赵忠,那也显得他太过无能了。
他定下心,想了会儿,心道:“豫州儿不惜杀死李骧,可见他必有隐秘之事。李骧虽被杀,但还有程嘉等人未被豫州儿发现,我只要能把程嘉收买到手,一样可以抓住他的**。罢了,‘因小失大’不值当,这李鹄就且先容豫州儿抓去,等我把李鹄救出,再还以豫州儿颜色!”
做出了决定,放弃了抢人的打算。
只是,他既放弃了抢人的打算,又不愿求赵忠帮忙,那该如何救李鹄?他很快想出了主意:“州中监我魏郡的从事素与我家亲密,我可修书一封,叫他来魏郡勒令豫州儿放人。”
他门下剑客、死士的几个头领这时来到,跪拜室外,问道:“少君召我等来,不知有何吩咐?”
赵然转到室中案几后坐下,令那个来报讯之人为他研墨,亲写了一道书信,封好,出到室门口,交给其中一个头领,令道:“即刻骑快马赶去高邑,把我这封信交给龚从事。”
这头领应诺,捧信而去。
赵然吩咐余下几人去郡府、李宅和县中打听,看李鹄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多时,一个头领即回来禀报:“小人出里不久,在县中道上望见辛瑷统骑士数百驰奔入城,径往郡府方向去了。”
赵然闻之,大呼侥幸不已,令人捧了些财帛出来,赏给那个来给他报讯之人。
若无此人之谏,只凭赵然门下的这数百门客,仓促间是万难挡住辛瑷的数百骑兵的,赵然暗道:“也许我这会儿也已被豫州儿捕走,或者伏尸宅中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