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和孔融是朋友,——陈群少年时,其实和孔融也是相识,所谓“纪群之交”者是也。孔融年纪在陈纪、陈群间,先与陈纪为友,后与陈群为友,而且因为和陈群为友,还改以子侄礼拜见陈纪。所以对孔融的死,陈纪还是相当关心的。
未到徐州前,尚在豫州,来徐州的路上时,陈纪就闻知了孔融身死这件事。
到了郯县后,他曾有过一次欲言又止,当时他便是想问荀贞,孔融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是个厚道人,大概也是不想让荀贞难堪,故是终究没有当面相问。
没有当面相问荀贞,陈纪遂转问陈群。
陈群如实地向陈纪解释,毒死孔融非是出自荀贞之授意,而是秦项自作主张。
问清楚了后,陈纪伤心归伤心,但再见到荀贞的时候,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此事。
却他虽然没有追问,而孔融被秦项毒杀这事儿出来之后,荀贞本就已在担心,这件事会不会损害他的名誉?因在前几天听了陈群私下的禀报之后,荀贞的担心,现在可以说是更大了。
要不要当面向陈纪解释一下?
目送陈群的身影在夜下院中远去,出了院门,终至不见。
荀贞这样想着,有点拿不定主意。
在堂中独自坐了会儿,荀贞决定回后宅去,问问陈芷的意见。
……
到入后宅,陈芷却不在屋中。
问了两个婢女,荀贞乃知陈芷原来是去了陈群家,陪陈纪去了。
荀贞在她屋中边用晚饭,便等她。
等了多时,不见陈芷回来。
夜色渐深,外头婢女入报,说道:“大家,适有陈家一奴来禀,主母今晚在陈家住了。”
荀贞便从陈芷屋中出来。
正要往书房去,一人沿着走廊,迎面过来。
这人发髻如云,柳眉弯弯,樱唇红润,穿着淡黄色的襦裙,腰束丝带,本就身量不低,脚下踩着高高的木屐,越发衬得颀长,差不多赶上荀贞的身高了,却正是迟婢。
迟婢盈盈行礼,说道:“贱妾见过大家。”
“阿蟜啊,起来吧,哪儿这么多礼。”
迟婢起身,端详荀贞,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荀贞说道:“我怎么了?”
迟婢说道:“贱妾怎么看大家,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荀贞自觉并无异色流露,闻得迟婢此言,反问说道:“我有心事么?”
迟婢美目中透出认真,说道:“有。”
荀贞不觉而笑,说道:“你却是知我。不错,我正为一事烦忧。”
迟婢问道:“是什么事,能说给贱妾听听么?”
迟婢和陈芷不同。陈芷知书达理,并且她是陈纪的从女,所以要不要向陈纪解释,可以问问她的意见。迟婢却是从没有接触过荀贞的公务,因是就算给她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荀贞唤她近前,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说给你听,你就能帮我解烦么?”
迟婢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贱妾或不能帮大家解烦,然可为大家暂解忧。”
目落迟婢轻轻抿起的红唇,荀贞哪里还会不知她的话意?
算来也有十余日没有去过迟婢房中了,荀贞便不再去书房,携其纤手,去她屋中。
屋门掩上,荀贞坐榻,迟婢半解罗裳,跪倒地上,启开樱唇,伏在了荀贞腿上。
一番酣畅淋漓,却果然是为荀贞稍微解忧。
是夜就宿在了迟婢屋中。
……
第二天上午,陈芷回来。
荀贞见到她,对她说了陈群前两天给自己说的陈纪问孔融此事,问陈芷,说道:“少君,你说我要不要亲自给陈公做个解释?”
陈芷想了一想,问荀贞,说道:“敢问夫君,待要如何解释?”
荀贞思忖半晌,说道:“还真是不好开口。”
陈芷说道:“昨天见到贱妾,阿父并未有问贱妾孔北海身死此事。夫君既然没有想好怎么解释,贱妾愚见,那不如就不要解释了。”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旋即,又叹了一口气。
陈芷问道:“夫君缘何复叹?”
荀贞说道:“我想起了康成公。我三番五次地请康成公来郯,他都推辞。现下孔北海被秦项毒杀,我再想请康成公来郯,难上加难。”
说实在话,秦项毒死孔融,虽然的确是给荀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其实他也给荀贞减少了的许多将来的麻烦。
试想一下,以孔融的脾性,自视极高,目中无人,那么他若没有被秦项毒杀,而是被荀贞请到了郯县,则他到郯县后,会怎么对待荀贞?不绝的责备、乃至轻辱皆是必定的。如此,则又荀贞该怎么办?是礼重他?还是疏远他?是随便他,还是治罪?必然左右为难。
又且孔融很有名声,他很有可能会团结一群士人在他身边,这都是舆论上的麻烦。
因此说,秦项把孔融毒杀,目前固然是给荀贞造成了种种的麻烦,可长远来看,对荀贞说不定反而是利大於弊。
只是孔融这么有名气的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非得有人出来负责不可,荀贞叫秦干给秦项写信,命秦项自杀,这也是不得已之事。——却是秦项到底年轻,因为其父秦干的关系,又一直在荀贞帐下顺风顺水,所以不知政治之险恶,为此丧命,亦可发一叹。
却正在与陈芷说话的时候,忽觉室内光线暗了下来,紧跟着听到院中的婢女们惊呼出声。
荀贞与陈芷迈步出到室外,才片刻功夫,只见院中已经是漆黑一片,如同深夜也似。
陈芷花容失色,昔日的稳重大方不翼而飞,下意识地躲到了荀贞的怀里。
荀贞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举头望向天空。
只见原先的那一轮太阳此时踪影不见,乃是发生了日食。
也许是因正在想陈纪、孔融的缘故,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蓦然浮现荀贞脑海。
朝中三公,又该要换人了。
……
郯县往西北而上,过兖州、青州、冀州,至千余里外的幽州。
上谷郡。
黑夜一般的草原上,数千人齐齐举首望天。
一人举臂仰天,高呼:“贼寇横行,天子蒙尘;刘幽州为公孙瓒残害,天亦发怒,日有食焉!”
旁边数人抽刀在手,举之向天,齐声大呼:“誓杀公孙瓒,为刘幽州报仇!”
数千人俱皆举起兵器,同声大呼:“誓杀公孙瓒,为刘幽州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