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府的堂上烛火通明,亮如白昼,高朋满座,酒香四溢。
婢女们捧着各色的菜肴,如穿花蝴蝶也似,流水一般的分别送往各个案几,又有丝竹歌舞在堂下佐助酒兴。却是曹操於今晚宴请属吏。参宴的众人里边,除了程立、满宠等曹操帐下的旧吏以外,又有十余张较为陌生的面孔。这十余人或老或少,年长者已过六旬,年少者不过二十出头,这些人是曹操近辟的新吏,或为太原郡本郡的名士,或者出自太原郡本郡的冠族。
酒席是从入夜开始的,到现下已然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酒早过三巡,曹操已然微酣。
他双颊带着酡红,胡须上沾了不少的酒水,坐於主位之上,举起酒杯,向着右手边诸吏中的一人,笑道:“彦云,来,我再与卿共饮一杯!”
被曹操呼作“彦云”的此人年岁不大,二十三四岁,相貌不凡,颇有气度。“彦云”是此人的字,他的大名叫做王凌,其叔父便是故司徒王允。却王允杀掉董卓以后,李傕、郭汜从贾诩之计,杀入长安,随后为董卓报仇,族诛了王允的全家老小,独王凌与其兄王晨当时年龄稍小得脱,翻城墙逃回到了太原。曹操到了太原,广为征辟当地的右姓子弟,就把王凌和他的哥哥王晨都征入了他的郡府之中,分别授以掾吏之职。
王凌尽管年轻,但文武具瞻,颇有才干,再加上他是王允的从子,因很得曹操的看重。王令也有点醉了,起得身来,恭敬捧杯,向曹操半揖应道:“诺!”举杯将酒饮下,还入座中坐好。
曹操问王凌,说道:“彦云,今天我刚又接到了王河东的一封来书,书中他再次称赞贾梁道,我闻知你与梁道少为好友,此事可有?”
“梁道”者,即贾逵是也。
贾逵是河东郡襄陵乡人,河东与太原接壤,所以王凌与贾奎年少时就结为好友。
王凌答到:“回明府君的话,凌与梁道确是旧识。”
曹操抚须说道:“上次我率部入河东剿灭白波黄巾贼时,与这贾梁道见上过几面,其人忠壮风烈,有高才干也。我深爱其才,惜乎他现在河东为吏,吾不能常与之见。”
王凌说道:“梁道忠直有谋,若论才干,凌不及也。”
曹操摇了摇头,说道:“彦云,你此话不对。”
王凌问道:“敢问明府君,凌哪里错了?”
曹操笑道:“你此话错就错在,太谦虚了!梁道固然高才君子,然卿风骨方正,以我观之,卿与梁道实并为一时之俊彦也。卿与梁道为友,正可谓意气相投,不相上下。”
王凌谦逊不已。
曹操举杯,又向与王凌同席而坐的边上一士笑道:“文舒,来!我与你也再共饮一杯!”
被曹操呼为“文舒”的此人年方若冠,比王凌小上了几岁,这人名叫王昶,“文舒”是他的字。太原郡姓王的,最有名的於今有两家,一家是祁县王氏,一家是晋阳王氏。王凌其家在祁县,王昶则是出自晋阳县的王氏。
——却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这祁县王氏与晋阳王氏於后世的时候,两家的族谱合二为一,并作为了一家,俱称太原王氏,而实际上两家原本没有血缘关系。
王昶与王凌年纪相仿,二人同郡,又俱姓王,也是打小相交,王凌年纪大些,王昶把他兄长敬重,二人却是齐名郡中。
王昶恭敬举杯,将酒饮下。
曹操说道:“文舒,方才咱们讨论贞之所编撰之《诗十九首》,你发的一些意见相当中肯,深合我心。若为贞之闻之,我想贞之也一定会把你引为知己的。”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又笑与王昶说道,“卿字文舒,果然字如其人。”
舒者,舒展、舒畅之意也,“文舒”可以理解为文采舒展。曹操这是在用王昶的字来称赞王昶於文学上的见识。
王昶答道:“昶才疏学浅,不敢当明府君如此谬赞。”
曹操佯装不快说道:“我怎么能是谬赞呢?文舒,你若说我是谬赞,那你就是在说我的眼光不准,无识人之名,无辨才之能么?”
王昶慌忙请罪,说道:“启禀明府君,昶绝无此意!”
曹操畅怀而笑,说道:“我在与卿说笑!文舒,快起来,起来坐。”
王凌、王昶等这些新晋之士,尽管与曹操相识的时间还不很长,但对曹操的脾气都已较为了解,知曹操是个不拘小节,好诙谐戏谑的人,因刚才王昶的请罪,其实也并不是真的以为曹操生气了,闻得曹操此言,遂就顺势起身,回到席上坐下。
却曹操口中所言,“贞之所编撰之《诗十九首》”,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荀贞既然有意想在他治下的领地中,搞一个东南、乃至影响力延及到中原的文化都会出来,那么他当然对此要付诸一些行动,除了广辟文士,以充实他幕府的文采之外,他本人在这方面也是身体力行,亲自从流行於当下的五言诗中,择选了十九首出来编作一本,题名即为《诗十九首》。
这五言古诗发端於两汉之交,发展到现下,已到比较成熟的时期了,无论是上层贵族,还是下层文人,能写、善写五言诗者,着实很多,写出来的好的五言诗也有很多,却又则荀贞为何只择选了其中的十九首编为一册?说来也容易理解,这与荀贞前世的经历有关。
前世的时候,汉末之五言诗最得为广为流传的是《古诗十九首》,因荀贞这回选编就还是只选了十九首,且其所选之此十九首,还正就是后世所流传的那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