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朝会有大朝会、内朝、常朝、朔望朝等,其中大朝会是每年岁首举行的朝会,规格最高,内朝是天子与内朝官商议国事所举行的会议,朔望朝顾名思义,就是在朔日或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或者十五举行的朝会,这几种朝会制度之中,常朝是最主要的朝会形式。
前汉宣帝时,定下了每五日一朝,沿用至今。
而下虽然身在董承营中,然而汉室的体面和规制不能废,依然是每五日一朝,但次日并非是常朝之日。刘协於是乃在次日上午,把杨彪等公卿大臣召到了议事帐中,告诉了他们自己昨晚想了一夜,最终做出的决定,他说道:“朕意已定,将许孙策上表之所请,移驾颍川。”
此话一出,帐中诸人神色各异,或喜或惊。
却有一人,应声说道:“老臣请陛下再思!”
诸人看去,说话之人是杨彪。
刘协尚未答话,又一人突然说道:“圣上暂时移驾颍川,此事杨公一再反对,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缘由来。陛下,这真是叫臣不知其所意了。”
众人再看,这说话之人乃是皇甫郦。
之前杨彪反对刘协移驾颍川,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易都改制,天下大事,不可轻易而为,否则就会惊动百姓云云,还举出从洛阳被迫迁都到长安的这个例子,说他当时也是反对,担心若因避关东诸侯而迁都的话,却很可能反会使天下糜沸,董卓不听,结果迁都以后,果然时局更乱,因而若再次从长安迁都,只怕会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等等此类,并没有举出反对迁都的具体理由。
现被皇甫郦这么一击,感觉到刘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杨彪不得不道出他反对的真实原因了。他说道:“陛下,若移驾颍川,恐自兹以后,朝廷将为人所致。”
皇甫郦说道:“敢问杨公,朝廷将会为何人所致?可是卫将军、豫州刺史孙策么?”
司空赵温抚须说道:“杨公若是因有此忧,以温之见,大可不必。孙策年轻无望,陛下纵使移驾到了颍川,朝廷又焉会受其所致?”
杨彪不畏董卓、李傕、郭汜,他当然也不会畏惧荀贞,此前他一直闪含糊其辞,是不想令彼此闹僵,现下话既然挑明,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索性直言,说道:“孙策固然年轻无望,然其与荀贞却是师生也。”
皇甫郦意味悠长地一笑,说道:“原来杨公所担忧者并非孙策,而是荀镇东。”
韩融笑语说道:“杨公怕是真的多虑了。荀贞乃是故司空荀爽之族子也,其族世代清名,前番讨董,此次勤王,荀贞皆奋不顾身,为天下之先,其对汉室之忠由此可见也。”
刘协点了点头,与杨彪说道:“杨公,赵公、韩公所言,朕以为皆有道理。”
杨彪说道:“陛下,董卓他难道天生就是一个奸贼么?他早年不亦是恭谨地遵从上官之令,恭敬地遵受朝廷之旨,可为何后来却祸乱长安,欺凌朝廷?陛下,臣年老迈,所历所见之事多矣,无它缘故,唯是因‘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耳。荀贞其族虽有清名,故司空荀爽虽为清正之臣,荀贞旧亦确然曾讨董有功,然其后来无诏令擅攻陶谦,
又越州界,先侵兖州,复犯青州,孔融海内之大儒也,为其所害,观其前后行径,何似於董卓!其果忠臣乎!”
“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这是个典故,出自《列子》,讲的是“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简言之,意即利欲熏心。
赵温迟疑说道:“可是一则未央宫城已被烧毁,二来长安百姓如今凋零,难以负担王室、百官和诸军的日常所需,确实是不宜再做都城了啊。”
杨彪说道:“未央宫虽然被毁,然长乐等宫尚大致完好,加以清扫,稍加修缮,圣上即可居之;至於民户凋零,那是因为去年大旱,以及李傕、郭汜诸贼残害百姓之故,现今大旱已经过去,李傕、郭汜二贼又一死,一逃窜入南阳,只要圣上宣扬仁德,那么百姓自然就会从远方前来聚居,人口也就会变多起来。公之此二难,俱不难解也。”
韩融说道:“现下三辅诸地,多有拥兵以自雄者,西更有韩遂、马腾之流,皆与李傕、郭汜一丘之貉也,圣上若仍留长安,则彼辈如来犯驾,如何应对?”
杨彪答道:“应对之策有二。”
韩融说道:“敢闻其详。”
杨彪答道:“荆州刺史刘表、益州牧刘璋,宗室也;太原太守曹操、河东太守王邑,方因勤王之功而得授朝廷封任,陛下可分别下诏与之,令他们各选精兵一部前来长安,共同拱卫京师,此策之一也,可暂安眼前。从百姓中抽检良家子,充实禁军各营,此策之二也,可图长远。二策并行,公之此难,不就解决了么?”
有一问,杨彪就有一答,每一回答都能把别人提出的问题给解决掉,好像难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