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公,未免过重。荀公,公之意如何?”
荀贞依旧温声和语,回答刘协的问话,说道:“臣以为杨公之进议甚是。”
杨彪席侧,一个也是坐着独席的大臣起身,向刘协行了一礼,笑道:“陛下,谁还没有个喝醉酒时?酒后失态,情有可原。况且程嘉今日之所以大醉,也是因为陛下特许他参与今晚赐宴,他惊喜惶恐之故,并非是存心故意。”与杨彪笑道,“杨公,若因此便把他下狱治罪,如戏忠所言,其人有才干,未免可惜尚事小,如是因此有损圣上爱才之名,却就事大!”又转向刘协,说道,“陛下,老臣愚见,戏忠之议,陛下不妨采纳。”
这说话之人是司徒赵温。
赵温也是三公之一,其地位、名声虽稍不及杨彪,亦重於朝野,他这一开口,殿内适才几近凝滞的气氛顿被打开,先是大鸿胪荣郃,继而其余诸臣,包括陈纪在内,大部分紧随着纷纷进言,悉是附和赵温,赞同戏志才的意见。
虽有少数未出言的,可也没有表态支持杨彪。
一时间,情势陡变,只有杨彪一人要求严惩程嘉,很是显得势单力孤。
杨彪名望再高,一人难抗众意,他朝坐在对面席中的董承视去。
董承臊眉耷眼,低着个头,坐着不动,丝毫没有起身来相助杨彪的意思。回想他之前撺掇自己上书刘协,阻止荀贞屯田等等的种种往事,饶以杨彪之度量,也不由被气得险些色变。
刘协於是问荀贞,说道:“荀公,侍中、司徒诸公之议,朕以为然。那就对程嘉稍做薄惩”想了想,笑道,“朕罚其俸两月!如何?”
荀贞恭谨行礼,徐徐答道:“陛下宽仁,这是臣等之幸!,然臣以为只罚俸两月,实在太轻。”
刘协问道:“那以公之见,宜当以何惩之?”
荀贞义正辞严,说道:“陛下,臣愚见,至少罚俸半年,才算可以!”
刘协笑了起来,说道:“好,就按公之此议。”命令殿下的宦官把程嘉扶起,便降旨,罚程嘉俸禄半年,以惩其君前失礼之过。
本来酒宴差不多也已到散时,程嘉又闹了这么一出出来,诸人都没了继续饮酒的心思,刘协遂下口谕,宣布酒宴结束。
杨彪、荀贞等起身恭送刘协,待钟繇等扈从刘协离殿以后,众臣在宦官的引导下也出殿。
到了殿门口,荀贞恭恭敬敬地止步下揖,请杨彪、赵温、张喜三人先行。
赵温含笑,与荀贞推辞了几句,然后才迈步先走;张喜随於其侧。
杨彪已然於两三个大臣的簇拥下,大步远去。
荀贞笑语殷勤地目送赵温、张喜,目光定在了远去的杨彪的背影上。
杨彪的个头不算高,但此时此刻,在沉沉的夜色下,月明星稀的无尽夜空、高大殿宇比邻的背景中,荀贞望之,只觉其人虽近花甲之龄,却慷慨昂扬,一种感触涌出,这感触是即便对着刘协、袁绍、袁术也没有过的,这感触只在面对曹操等寥寥三二人时曾经有过,这感触是忌惮。荀贞情不自禁,手摸到了腰带上原是佩剑所在的地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荀彧没听清,问道:“阿兄,刚才说什么?”
“我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荀彧品味了下,说道:“好诗啊!阿兄,这是谁人之作?”
“我有感而发,随口所吟。”
往宫外的路不远,也不近,一二十个大臣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了几个圈子。
戏志才、荀彧、陈群等和荀贞一起,荣郃、陈纪等也与荀贞同行;赵温、张喜左近,各有数个大臣伴行;杨彪身边除了方才那几个大臣,董承亦追了过去;伏完身边的人最少。
到至宫门外,荀贞与杨彪、赵温、张喜等揖别,又还是十分恭敬地等着杨彪、赵温、张喜各自上了他们的坐车,又送了陈纪上了他的坐车后,才上自己的车。
荀贞的坐车不大,特地选了辆小的辎车,只能容两人对坐,荀彧、陈群各回己车,程嘉也被宦官抬进了他的车中,戏志才则跟着荀贞,登入到了荀贞车里。
御者驾马,坐车启动。
车里边颇是闷热,戏志才扇了两下羽扇,还是热,就推开了车窗,凉风立时吹进。
风吹动车中点的烛火,光影明灭,映照两人脸上。
戏志才说道:“明公,看来是要下雨了。”
“连日闷热,下阵雨也是好的。”
戏志才问道:“明公,陛下既然今晚设宴,是为屯田、上计二事,元龙怎么未来?”
“圣上召他了,但元龙以染疾上书,请罪未来。”
戏志才怔了下,说道:“元龙病了,生的什么病?”
“我派人去问了,也不算生病,只是近日确实辛苦,他每天都在田里边,被日头晒得中了暑。”
戏志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沉吟了下,停下羽扇的摇动,问荀贞,说道,“明公,君昌醉酒,失礼君前,杨公以此请陛下罪之,此事,明公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