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问刘备,说道:“玄德,你是有什么事,想要与我说么?”笑道,“你我之间,尽可直言,不必遮遮掩掩。有什么, 你就说。”
刘备应了声“是”,说道:“明公,备确是有一件事,敢冒昧求教明公。”
“向我求教?”荀贞抚颔下短髭,笑问说道,“是何事也?”
刘备说道:“明公,便是袁术。”
“袁术?”
刘备说道:“正是,不敢隐瞒明公,备其实早就想讨教一下明公,不知明公对袁术是何计议?”
“对袁术如何计议?……玄德,你觉得我宜当对他如何计议?”
——至迟明年春后讨伐袁术此事,如前所述,荀贞只和戏志才、荀彧、郭嘉、陈群等寥寥数人有过讨论,并未与刘备言及过。
刘备说道:“明公,远的不提,只圣上和朝廷迁到许县以来,袁公路就已数违圣旨,一再抗命,不肯来朝觐见,并藏匿凶贼郭汜,其不庭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他窃据南阳,拥兵数万,复先后收吕布、郭汜为爪牙,距许县近在咫尺,犹如虎狼之在侧也,备之愚见,朝廷宜讨之。”
“讨之么?……玄德,你说的不错,袁公路怀不轨之图,他如果一直抗拒朝廷,的确会是朝廷的一个威胁,我对此也有担忧,但如若讨之,你以为何时讨之为宜?”
刘备说道:“备敢为明公计:明公若已有讨袁术之意,则袁本初就不可不虑,却从适才鲜於银、阎志、尾敦三人与明公的对答中,可以判断得出,将来明公讨袁术之时,幽州已足可为明公制袁本初矣,是明公讨袁术之胜算,已占多成;而又明公,圣上和朝廷迁到许县,至今已近半年,圣上和朝中的各方面都已稳定下来,故备之愚见,是不是现已可计议进伐袁术?”
荀贞如似沉吟,稍顷,没有就刘备“是不是现已可计议进伐袁术”的试探作出回答,反作询问,开玩笑似地说道:“玄德,你忽然提起此事,必有所图,你想图什么?直言答我!”
“备岂敢有图!不过确是有个小小的私念。”
荀贞笑道:“你说。”
“即是候讨袁术之时……。”刘备说到这里,悄悄抬眼,去看荀贞的神色。
荀贞正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
刘备慌忙低下头来,下拜於地。
荀贞含笑问道:“候讨袁术之时怎样?”
“明公,备以粗陋之资,幸为明公不弃,前竟表用备为颍川太守。备在颍川任上虽不甚久,然於期间,却因袁术此前犯颍川之故,对南阳颇多留心,曾多遣细作,深入南阳,探查袁术所部之虚实;并及备还曾与陈公道等君,与袁术所部之雷薄、陈兰等将数战,自问之,对袁术所部兵士的战力也算是较为了解,因候明公讨伐袁术之时,备斗胆,敢请为明公先锋!”
却原来刘备是想向荀贞请战,做将来荀贞讨伐袁术时的先锋。
要说起来,这刘备的政治敏感性确实很强。
今天他不过是作为一个被荀贞召来的陪客,旁听了荀贞与鲜於银三人的对谈而已,但他却就能从中看出,鲜於银等对袁绍实已有提防之心,这还不算是特别令人惊奇,最主要的是,他还能由此而延伸想到讨伐袁术这件事,这就有那么一点非常人能及了。
对他在政治上的这个敏感性和善於寻找机会,以求出头的这个能力,荀贞颇是赞叹,但面上并未将此感想流露出来。
“想在
刘协和朝中群臣眼前立下功劳么”的念头在荀贞脑中转了一转,荀贞从容笑与刘备道:“玄德,颍川太守此事,我一直都想找你说一说,但又一直太忙,没有机会,正好今天你提起了这件事,我也就顺便和你说说罢。我且问你,我之前表了你为颍川太守,却圣上与朝廷迁到许县后,我却又表了元龙替任你出为颍川太守,你对此可有怨言?”
刘备惶恐说道:“明公!无论是为政之能,抑或名望,备悉不及陈君远甚!以前大约尚好,在韩暨、陈公道诸君的扶助下,备勉强还能备位,可现下圣上和朝廷迁到了许县,圣上聪明威严,朝中诸公俱是德高望重,以备斗筲之才,微薄之名,显就不足以再任颍川太守此职!倘有疏漏,犯下错来,备失职受罚事小,牵累到明公,使朝野以为明公无识人之明,此乃事大!故而实话实说,明公用陈君代备,备委实是如释重负!知道明公这是在体谅备,感恩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敢有怨言?”
“玄德,你我之间,不打诳语,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最早投到荀贞帐下时,只觉荀贞温文可亲,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刘备先是感到荀贞待他,似乎并非是真如表面上的那么亲近,实际上却好像是有着隔阂,又到近年,於每次见到荀贞之时,更总是不由自主地都会感到荀贞的不怒自威,便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的头上,令他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被笼罩於他的阴影之下。刘备也尝思之,这就是“喜怒难测”么?
刚刚起身来的刘备,闻得荀贞此话,情不自禁,又下拜在地,俯首说道:“明公面前,备焉敢说假话?备之所言,字字句句,出自肺腑!”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荀贞说话,刘备不知为何,心头忐忑起来。
他因是俯首在地,却自是没有看到,主座上的荀贞这会儿正居高临下,若有所思地俯瞰着他。
堂中的安静,好在没有持续太久,要不然这刘备恐怕得要汗出如浆了。
他终於听到荀贞悠悠然,应该是带着笑的,说了一句:“玄德,你不必把尊臀撅得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