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2 / 2)

一个冰凉的瓷碗递到唐宁嘴边,唐宁迫不及待地喝光了里面的水,总算清醒了些,眼睛也能睁开了。

栅栏外面的烛火映在潮湿的地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一双瘦骨嶙峋满是伤痕与泥土的脚踩在上面,仿佛踩着点点星光。

首先映入唐宁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他目光慢慢向上,挣扎着要起来,双脚的主人扶着他侧靠在墙上。

唐宁这才仰起头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样貌,出乎他的意料,这人竟然是个和尚,身着破烂的袈裟,脸色青黄,眉眼却十分柔和,就像庙里的高僧一样。

这一刹那,唐宁脱口而出道:“你是墨一说的那个高僧!”

僧人一愣,“施主认得贫僧?”

“不,我是第一次看到大师,但是我有一个朋友说过,他两个月前曾经在昆南看到一队官兵在追捕一名僧人,他觉得那僧人不像是罪犯,便想救他,可惜他没有成功,为此自责不已。想来大师应该就是那名僧人罢?”

那和尚眉头一动,道:“原来是恩人之友,当日他为救贫僧受伤颇重,如今不知恩人可还康健?”

“他挺好的”,唐宁有些不自在道:“大师千万别叫他恩人,他根本没救成,要不然大师也不会在牢里了。”

“恩人有救人之心,便是贫僧的恩人。”和尚不为所动道:“还不知恩人名讳,若有一日,贫僧能走出这牢房,必要登门拜谢。”

“他叫墨一,身份不好说,他行踪不定,你若找不到他可以来找我,我姓唐,单名一个宁,字子安,是新任雍州同知。”

和尚平和的面孔终于裂出一丝情绪:“雍州同知?原来新任雍州同知已经上任了,唉。”

唐宁观这个和尚神情,心中一动,道:“还未问过大师法号。”

“贫僧自襁褓时被弃于雍州城外的大悲寺前,是师傅收留了贫僧,赐法号知悟。有一好友,便是前任雍州同知。”

唐宁了然,果然和他猜得一样,“大师既然从小受佛法教诲,又长于雍州本地,如此清白出身,为何会被官兵围捕,又为何被关押在此牢中?”

知悟没有回答,反倒看向栅栏外面的一排排空空的牢房,“贫僧在此数月,此地进进出出几十人,贫僧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对此地已有些了解。这个牢房是忠王府的私牢,并不是用来关押犯法之人,这里全凭世子做主,所关之人也是与世子相关之人。”

唐宁听知悟四两拨千斤,明白这个和尚虽然看起来纯良,却并不是没有心眼的。

他也不再追问,扫视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很小,三面是墙,一面是木栅栏,整个房间只有自己身下这一张木床,外加墙角一个马桶,其余什么家具都没有。

唐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说是被子其实就跟麻袋差不多,又湿又脏,光看着就觉得恶心,可是这是牢房里唯一可以遮盖的东西了。

也许这两天一直阴雨,雍州又是多水湿热之地,地上返潮地厉害,房间里没灯,只有外面每个牢房栅栏上装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更显房间的黑暗。唐宁不由心中发苦,他虽然贫寒出身,也进过京城的大牢,却也从没受过这种苦,尤其是一直呆在干燥的北方,猛一下子被关到这样又湿又闷的地方,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些,唐宁发着低烧的脑袋更晕了,只觉人生一片黑暗,想到自己就要一直在这里被关到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溢满胸膛。

之前跟世子交锋的硬骨头荡然无存,唐宁心中竟然开始犹豫,开始挣扎,他绝对不要憋死在这样逼仄的地方。

要么现在就自杀,要么就向世子投诚,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现代人,根本没有什么忠君大义的想法,只要让他出去他什么都可以干。

可是跟了世子谋反成功还罢,不成功就要诛九族,而且就算谋反成功,程先生也会骂自己是乱臣贼子罢,软骨头,没气节,贪生怕死,不配做他的学生,辱没了他的名声,对不起他多年的教导,程先生或远或近的声音充斥脑海,挥之不去。

唐宁眉头紧皱,脑子里天人交战,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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