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四年了,浮华岁月,人世沧桑,如今二十岁矣!十五六岁时,那个青涩的我,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可他是美好的,生机勃勃的,像春天里深邃高远的蓝天,像夏天里永不停歇的知了,像秋天里金黄胀满的圆月,像冬天里雪后清晨的梅花。还记得在挂着冻丁的茅屋里下棋,在枯黄干瘪的落叶上睡去,在潮湿闷热的晚上等爬上来的知了,在茂密的藤叶间找寻大张着的亮得刺眼的黄花。俱往矣!永不再来,无知的少年!二十岁,就有了三个老婆,两个女儿,就有了戒备与审视的目光,有了矜持与冷漠的脸庞,属于别人而显得犹疑的身体,属于自己含着爱与恨的心。孟蠡这样想着,走在去京城的路上。女儿,娇妻,苏州,温馨的生活一幕幕浮现脑际,不由得孟蠡不心中甜蜜,渐渐开朗。**无罪!岂能因噎废食!
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无病呻吟、儿女悲态?有多大能耐做大多事!美女、权力、财富…一切的**。上不沉溺其中,下不违背内心,尽力而为,满足为止。与其被那帮畜生占有,还不如为我所用。
但,这世界,真的如我想像?就算你一片真情,又怎知世人之意。你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么?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人?
孟蠡不再想了,恨不能插翅飞到京城,从庄园到扬州,都是熟悉的地方,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飞样地过去,再往北,到了生疏的地界,喟然长叹,人生真的不能勉强,再快也不能当天到达,何况自己的腿,臀,腰都酸胀着,马都快累死,还是随遇而安吧!于是放慢脚步,一路看过来,领略着沿途的风土人情,从扬州到河北,整整走了七天,算一算,到京城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心里高兴,又加快了速度,却错过宿头,到天黑时,来到一处村落,问了人,这里叫做杨柳青。
孟蠡笑了,心想:好名字,只是比起江浙一带来,这里的风景显得单薄、疏阔,土质黄硬干瘠,人烟稀稀落落,房屋以土石堆砌者居多,草屋顶,石围的院墙也仅是垒上去,只有那杨柳令人印象深刻,杨树高而直,叶阔,有花儿。柳树枝粗而硬,皮可揉下来做成唢呐状,吹出简单的曲调。还有柳絮随风飘着,让人想起李白的诗:风吹柳花满店香………
孟蠡又累又饿,便朝一处人家走去,到了院门口,却没有门,里面房屋也没有门,只有一道石坎,孟蠡跨进去一步,见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响,忙退到门外,犹豫着,还是大声问道:“有人吗?”,问了两遍,无人回答,正要转身离去,忽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喘气声,不禁毛骨悚然。定定神,真气运转,舒泰了,进去,不见人,里面还有一道门,再进去,看到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床边。孟蠡打着了火熠子,看清了,床上的是奶奶,死了。床边的是孙女,五六岁的样子,还有气,只是无力说话。孟蠡呆了,浑身的毛孔竖起,直冷到心里。随即酸楚从心里涌上来,喉咙哽住,鼻涕、眼泪流了下来,忙抱过孩子,先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再输入真气稍微活动她的心肺,让她大口呼吸,取出自带的水喂了几口,等她从虚脱中缓过来以后,撕碎带的软烧饼,和着水喂下去,孩子艰难地拼命吞咽着,孟蠡哭出声来。喂了一小半,不能再喂了,把孩子抱到外面,搂抱着坐在草上,歇了一个时辰,孩子喉咙里水气翻上来,孟蠡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感觉到她身上有了暖气儿,自己才吃起干粮。
天亮了,小女孩蜷缩在孟蠡怀里,均匀地呼吸着,孟蠡看着她,心想:还好是夏天,不然早就冻死了,原该是个小美人儿,可惜现在又瘦又黄,只有挣命的份儿。带不带走呢?这种事在苏州也听说过,何况别处,真是管也管不来,再说,带在路上也不方便。这时孩子醒了,睁着大眼睛看他,孟蠡朝她一笑,她却没反应,只呆呆地看。孟蠡再输入真气,让她的思维活跃一些,等她眼睛有神了,才问道:“你爹娘呢?”“都死了”孩子答道。“怎么死的?”“知不道”,孟蠡心里酸痛起来,再给她喂了些饼和馍,喝点水,拉她站起。问道:“家里还有亲人吗?跟我走好不好?”女孩先摇头后猛点头,孟蠡笑了,把孩子先抱到外面,然后在屋前右边树旁挖出个大坑,把她奶奶用破席卷了放坑里埋了,让孩子磕了头。这才抱起她,上马,缓缓地骑着。一路上,人烟稀少,鸡犬不闻,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县城。孟蠡找了小店,要了菜和馒头,看着孩子吃饱,自己才吃了。出来,在街上买了一套衣服,让她换上,抱孩子上马,疾驰而去。
京城到了。
京城者,北京也。没有江南的旖旎,没有江南的精致,甚至看不到繁华。可是它博大的气势如巨眼般看着你,稀朗的树木和楼宇没有尽头,街道如此宽阔漫长,远处的人就像虫蚁。城墙高高耸立,直插天际。整个城市显得剽悍和冷漠,带着北方沙漠的雄浑和野性,胸怀宽广,默默无声。各色人等在蓝天阳光下走着,语言陌生,连人的面孔和身体也像是异国他乡,只有一个是亲切的,就是店铺、房屋上的文字。好一座北京城!天底下最大的聚居之地,好一个华夏之都!
与四年前相比,陌生而又新鲜。
孟蠡带着孩子在街上走着,不时指点给她看,讲着这个城市的故事和传说。到中午,进了一家酒楼,两人饱饱地吃了一顿,再问人家要了水,洗了脸和脖子,手臂和腿,小姑娘的脸变得红润和动人,开心地笑了。打听好方位,孟蠡带着孩子向尚书府走去。
五十八
房子中间站着一个人,高大儒雅,白面红光,瘦削的脸,深邃的眼眸。背着手,看见孩子,楞了下,便转眼看孟蠡,然后满意地微笑了。孟蠡上前,躬身施礼道:“在下孟蠡,见过尚书大人。”,尚书扶住道:“贤侄不必多礼,你岳丈阮梦雄是我结拜兄弟,都是自家人。”再仔细地看了一遍孟蠡,转身走到书案后面,端坐在那把宽大厚重的椅子上,说道:“坐吧”。孟蠡拉过孩子,叫她也拜见了,才坐在下手旁边。尚书笑道:“这个孩子这么可爱,是你的么?”,孟蠡正对了答道:“不是,是在河北杨柳青地面遇到的孤儿,既然遇到就是有缘,所以带在身边,等大人这边事一了,带回苏州去,留做养女。”,尚书听了,颔首道:“好,难得古道热肠。贤侄果然是济危扶困之人。”停了片刻,又道:“但现在带在身边毕竟不方便,不如,先把她放在我女儿身边,等你回苏州再带走。如何?”孟蠡喜出望外,忙谢了。尚书叫侍女过来,把孩子带走了。两人对坐着喝茶,尚书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贤侄,我与你岳父二十多年没见了,不知他近况如何?”“谢大人关心,他老人家身体健朗得很。每天在县城茶行里帮着照应,或者在棋室里下棋,悠闲自得,逍遥自在。”尚书微笑道:“还是那脾性,都是武当张真人教出来的,于世事不甚关心,但却是难得的好人。家里还有哪些人呢?都好吧?”孟蠡迟疑了一下,答道:“都好”尚书看着他,审视着,孟蠡不好再隐瞒,简单说道:“还有岳母,妻子阮香、两个女儿,都好着呢。”尚书笑道:“年轻人,你多大了?”“二十了”“怎么说话像三四十岁的人呢?在我面前你也要隐瞒?我可是你岳父的结拜兄弟。”孟蠡也笑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我怎敢瞒大人。”尚书敛容道:“贤侄,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身上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耐人寻味呢!”孟蠡道:“哪里,大人过奖了,我就是一普通人。”尚书不说了,过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请你来的目的吗?”孟蠡道:“不甚清楚,请大人明示。”尚书又问道:“你是跟谁学的武功?是你岳父吗?”“不是,我是在武当山学的。”尚书略感失望,看着他,忽又脸上浮出笑意来,道:“你夫人阮香一定很美吧?”不等孟蠡回答又说道:“而且不是一般的美。好了,贤侄,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累了,两千多里路呢!先下去休息,晚上给你接风洗尘。这两天你先歇着,熟悉府内外的环境,等过了劳乏,精气神养足了再说。”说着站起身,唤来管家,说道:“沈管家,你带孟公子去休息。以后他的生活起居由你负责”“是”。孟蠡跟管家出来。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坐在椅上笔直的,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只是何苦来哉?这世界有你没你还不都一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看他确是一身正气,武功也深不可测,练达深沉,可惜热衷世务,与我道不相同。又想到:他在等我,莫非有什么大事急不可待?如果这样,难道只请了我一个人?……
看过房间,左右不过是好,出来再看府里景致,也就是繁复、精巧,大而优雅。又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去,直到管家来请。
在一间密室里,孟蠡见到了两个年轻人,桌上酒菜已布好,管家进来,大家点头致意,沈管家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天宇。这是闻公子,这位是孟公子”说罢,关好门走了。大家客气罢,都坐下,公子坐中间,孟蠡和闻公子对面。先喝了杯酒,天公子微笑道:“我们再认识一下,这位闻章公子是崆峒派的高手,他师父是我爹的故交。这位孟蠡公子,他的岳父是我爹的结拜兄弟”孟蠡二人忙站起来,互道久仰,闻公子面含笑意赞道:“孟兄丰神俊雅,真乃人间龙凤”孟蠡谦道:“哪里,闻兄敦厚庄重,华采内敛,令人心生亲近,当世之俊杰也。”闻章笑道:“哪里,不敢当。”天公子笑道:“都别再谦了,两位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不然,我爹也不会请你们来。都请坐吧。”两人说声过奖坐下,天公子端坐着,继续道:“刑部事务多而繁杂,又与权贵们有诸多牵扯,非德才兼备者不能胜任。上月有两位前辈告老还乡了,家父失了左膀右臂,下面的人又不济,虽有我在身边,然终有不便,所以请了两位来。闻兄两天前到了,今日孟兄也到了,家父可无忧矣。特命小弟聊备薄酒,代为二位接风洗尘。来,为我们有缘相会,干了这一杯。”三人站起来,干了。天公子斟酒,孟蠡借机打量闻公子,皮肤暗白带黄,方脸单眼皮,谦和的鼻孔略朝上,身体精瘦干练,手臂筋粗弯曲,双手大而沉稳。叫声好,再看上面,双眼有神,颧部带善,三思而行,坚定而又沉着。果然是个人才。听了天公子的话,闻公子脸上露出笑意,淡淡地,心里却是欢喜的。孟蠡暗为叹息,好是好,只是太执著了些,品味不高,心气小了些。正思量间,闻公子看过来,带着商量口气道:“孟兄,咱们一起敬公子?”孟蠡忙说好,起身,端起酒杯,和闻公子一道敬了。大家吃菜,两人又互敬了一杯。天公子道:“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在世,若不能建功立业,匡世济时,活着又有何意味?当今皇上,初登大宝,正思励精图治,吾辈适逢其时,正可大展鸿图,伸张抱负。小弟不才,愿与两位共勉。”说着举起杯子,看着孟蠡和闻公子。闻公子兴奋动容道:“愿为公子驱策,做出番大事来。”孟蠡也只好起身,说道:“公子说的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天公子仍是那么坚定平静,脸上不见丝毫踌躇满志,真所谓喜怒不形于色,让孟蠡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子。三人再吃了点菜,喝了点酒,说了会儿江湖见闻,时辰已晚,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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