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一股力量渐渐地消失，顾清颜意识开始昏沉，被拖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不断地下沉，下沉－－

耳边有人的声音在空气中静静地回响着。

“很抱歉，已经尽力了！她的身体情况太差，孩子没保住！”

“她的身体太差了，要好好调养调养！”

“孩子太脆弱，长达大半个月的不间断流血，其实，这种情况，作为医生，为了优生，我们也是不建议保住孩子的。”

“顾小姐有关的检查的资料在医疗卡上都有纪录，她是在早上签下的同意手术的协议书，手术就安排在下午的一点钟，只是很遗憾，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病房外，因为病人的特殊，妇产科的主任医师特意赶来，在认真仔细查看了病人的检查资料之后，从那一叠检查报告里取出了一份经顾清颜亲手签下的同意书，伸手递给了对方。

“裴先生，这是令夫人亲自签下的！”

站在一边的凌睿发现，裴少辰捏着那份同意书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天知道在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弦是第一个发现顾清颜晕倒在洗手间门口的，裴少辰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病房门口的裴少辰脸部轮廓显得刚硬无比，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表情已经由起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惊人平静，眼神就像要洞穿所及之处的一切事物，笔直的西装衣袖中，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卷曲，握成了拳头。

同意书上落笔处是她娟秀的字迹，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她的字，拿着这两张纸，却似有千斤重。

顾清颜，你今天要告诉的就是这个，对吗？

你是想亲口告诉我，你放弃了这个孩子！对吗？

顾清颜，这个孩子，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为什么？

你是母亲，你是他妈妈，你在这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看似简单的签字，签下的可是一条命！

难道你，就不心疼吗？

胸口好似闷得快透不过气来，裴少辰捏紧了那份同意书，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过，就在他心里还在暗喜今天她终于主动了一次，可是没想到，他自诩聪明，却没有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少总，少夫人醒了！”凌睿浓眉紧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心理准备，就连沈弦，在得知这位因为晕倒而失去的孩子的女子正是少总的夫人时，吓得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裴少辰背脊僵直，背对着病房的门，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推门而入。

顾清颜已经醒来了，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无神，反应也比平日迟钝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听见开门的声音，在看到进来的人是他的时候，她疲惫地闭上了眼。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就清楚地意识到，孩子，保不住了！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她本来就想着下午动手术做掉的！

然而一想到那个不被人期待的孩子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他好像知道他不被人爱，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心口有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闷得她出不了气了。

“感觉好些了吗？”裴少辰进来，平静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瘦了，他抱她赶来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轻的不足一百斤了。

“还好！”顾清颜睁开眼，望着他，没想到两人的开场白会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了冲突，没有了烦躁，更没有了互相猜忌的心累，好像一切都平静了。

平静得快接近了尾声，在这疲倦的尾巴上即将画上一个句号！

当一切都变得无所谓的时候，你就不会再去计较，到底谁做错了，谁对的，谁该负责，谁又该如何去做，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的作为，评判别人的对错，挑刺，刻薄，怀疑，唇辱相讥，没有了，一切都归于平淡。

只化作了一道淡淡的遗憾！

是的，婚姻是遗憾，她在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孤注一掷地报复心理而遗憾；孩子是遗憾，如果没有那一晚的争吵，没有不信任的心防和暴／力的冲／突，没有接下来的酗酒买醉自暴自弃，或许，这个孩子是被人所期待的！

顾清颜有过一丝的后悔，如果，如果那晚他们能好好谈谈，或许，就不会－－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心力交瘁的抵触和纠结中转化为深深的无奈。

“你今天来，就是想告诉这件事，对不对？”裴少辰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声音有些嘶哑，那双眼睛，有着让顾清颜都感到一丝悲凉的东西在流动，只是，转眼即逝，快得她差点以为都看错了。

“是！”顾清颜平静地回答，这是两人最常用的相处模式，但这次，如此冷静的对峙，让两人都嗅到了一丝异样，然而，谁也不肯去撕开对方的伪装，只因，大家都知道，伪装背后，都是各自不愿低头的倔强。

裴少辰低着头，这个男人无论在何时都是背脊笔直，然而此时他低头身体微微地弯弓似虾，居然会显得有了一丝疲惫的岣嵝，“孩子没了，你也安心了！”

他的话就像一道沾了辣椒水的长鞭，狠狠地抽在了顾清颜的身上，又似带着毒的匕首，一刀插进了她的心脏。

“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也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裴少辰低着头，声音很轻，然而这句话却让顾清颜瞬间泪流满面。

是，她是没打算留下孩子，她能留得住吗？

顾清颜强压住内心的悲戚，是，悲戚，就像电视剧里的悲情落幕，引人伤感的话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地热泪盈眶。

那道似温柔又似悲痛的眼神缓缓地抬起，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凝着她脸上的泪水，裴少辰觉得心里堵得发慌，“你会难过，是因为遗憾，对吗？还是你一时的心软，因为其实你心里是疼他的？”

从脸上坠落下来的泪水咸咸的，凉凉的，视线也被薄薄的水雾给遮住了，她快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听着他的话，就让她感到难过，一个月的心力憔悴，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都即将随着这个孩子的离开而消失，但在这最后一刻，饶是她再铁石心肠，她还是会痛！

“顾清颜，我没想过，我们真的会走到这一步！从一开始，你就并不看好这场婚姻吧，所以你拒绝一切付出，只想到了最后能全身而退，所以连这个孩子，你都是容不下的。”裴少辰静静地说完，顾清颜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丝血红。

顾清颜紧咬着唇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忍住不至于将有些话破口而出，但看着他那如此笃定的目光时，她张了张唇，“从一开始，你也是如此，裴少辰，你并不爱我，所以，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替代品，这段婚姻，你我都知道，不会有好结果！”

“呵，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相信我，哪怕是表象也是敷衍，对吗？顾清颜，你这样跟着我真是受委屈了！”裴少辰看着她，眼底有着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感，他起身看着床上的顾清颜，难掩疲惫，轻声说道：“我现在才发现我强加在你身上的都不是你所喜欢的你所期待的，就连婚姻都是如此！你很累吧？”

裴少辰说完，转身，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我没想到会让你如此难受！对不起！”

裴少辰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病房里的灯没有及时打开，昏暗一片，他的影子消失在病房门口，脚步声渐渐远去，响声就像从远古恒穿而来的，能在心坎上振起一阵回响声，然而这响声却越来越远，直至顾清颜再也听不见。

目光变得迷离，视线越来越模糊，凝结成的水雾汇聚成两道清流再也止不住地从眼眶里蹦了出来，心口被活活撕开的大口子就在他那一句嘶哑的‘对不起’出口之时像被洒上了一把盐，疼得她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

最后一击的剜心之痛，让人痛不欲生！痛得她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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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颜住院一周，戚天心每天都来陪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戚天心当然不敢告诉戚妈妈，戚妈妈是个大嘴巴，如果戚妈妈知道了顾清颜的事情，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让顾家人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知道，顾清颜是不会告诉的家人的。

顾清颜这一段时间都在休整身体，整日都睡睡醒醒，醒醒又睡，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住院，医院里的气味让她受不了，然而这一次，她却睡得香沉，除了每天会下床走上几步，觉得脚步摇晃的情况依然存在，只是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她都坐在床上看电视，看杂志。

有时候她都恍惚地觉得自己已经颠倒了黑白，没有了工作的烦劳，想睡就睡，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目光里夹杂着太多太多让人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只是侧过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被褥里，直到拿到目光再次离开。

“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有的话要告诉医生！”戚天心在削苹果，她知道已经有人来过了，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保温盒，里面是炖好的汤，这一周都有，只是顾清颜都没碰过，倒是便宜了她，每次来都被顾清颜逼得喝光。

“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顾清颜坐在床头，这一周她都在补眠，一天都在死睡，似乎是要将前一个月没有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嗯，顾清颜，你的检查报告怎么不在，你让我看看吧！”戚天心问，那天那位常医生说得很吓人，她也因此回去查了百／度，确实，宫外孕对女人的身体危害极大。

“陆浅行拿走了！”顾清颜静静地回答道。

“嗯，他拿走干什么？”戚天心说完，想着那天晚上陆浅行紧握着顾清颜的手时的表情，心里一咯噔，想了想，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上次顾清颜阑尾炎不也是这样霸道地拿了顾清颜的报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