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贵妃如今并不住在西宫,另有一处住所,那头没有旁人的闲言碎语。”徐瑞福在前头引路,去的地方是前朝太上皇养老的宫苑,夏季时期绿树成荫,秋冬也是各种暖阁都配备的齐全,坐着轿子行了极远才到。
进了好几道大门才能走到左晴住得主屋,北千秋心里头竟有些紧张,她最怕的就是见到左晴形容枯槁的样子,她心里还记着之前见过的她笑语晏晏的模样,走近静悄悄的宫苑,她似乎一进去就听见了左晴的笑声。
北千秋忍不住探头,看着左晴裹着暖裘,坐在枯藤廊下与几个宫女打着络子,有说有笑,有个深红宫装头戴珠玉的女子也坐在她旁边,和她讨论着络子的花式。
“元贵妃、荣姑姑。”徐瑞福上头去唤了两声,几个人回头没想到会见到外男,均是吓了一跳。左晴面色很好略有消瘦,也并没有开始显怀,她脸上还是挂着甜甜的笑涡,眼里头却不如以前那般有神气。
另一边是新任内司女官何荣儿,她皱了皱眉头斥道:“徐公公是疯了么,竟敢将外男带到这里来!”她又朝北千秋行了个礼:“想是陆大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错了吧,如今元贵妃在这里养身子,还请您退避一下。”
“是皇上让我来的。臣是左王爷的挚友,也是替王爷前来问候。”北千秋勾唇轻笑了一下,左晴本是打着扇子在后头遮住了脸,听了这话却放下扇子来,望着她满脸惊惶与期待。
北千秋反倒是在细细的打量着何荣儿,一身深红宫装跟她当初是差不多打扮,她因为之前太后曾救过她一命,因而自从北千秋手下离开后,对太后却是一片赤诚。
太后或是终留了些善心,明明可以利用何荣儿来对付当时的何北,可她终究没这么做,倒对得起何荣儿的一片忠心,一直待她极好。纵然是太后自靖王之变后失去了权势,她也护着何荣儿,或许是想起年纪小几岁却已经嫁到塞外的女儿,对她也有几分像女儿般的亲密。
不得不说这丫头很幸运,也很单纯的走到了今日。
何荣儿没料到这位长安中颇负盛名的陆熙然,竟目光往她身上来回的扫,恼羞成怒的往旁边退了一步,道:“那奴婢也不得离开这里,愿陆大人不介意奴婢在这儿。”
“自然不会介意。”北千秋行了礼,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其余几个宫女退了下去。
左晴有些激动,转眼看向北千秋:“本宫倒不知道陆大人与哥哥有这样的关系,陆大人可有东西来证明,是哥哥让您来的?”
她为了保护自己,倒学会了谨慎,北千秋却是没带什么东西,只道:“左王爷只让我说,贵妃娘娘幼时总是与左昭争闹,有次家中幺妹弄碎了贵妃娘娘心爱的玉镯子,还不肯承认错误,贵妃娘娘气的半夜爬到左昭屋里头,把她画成了花脸——”
左晴捂脸:“休要说了,这等事也只会有哥哥知道,本宫信了就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却仍问:“哥哥如何?我听闻……我听闻外头人都说李氏死了,哥哥伤心的头发也白了?”
“左王爷如今挺好的,并不是外头传言那样,娘娘不必担心。李氏是落了水死的,如今王府里倒是空空荡荡的。”北千秋与她说了些外头的事儿,但关于惠安已死一事,自然是不敢说的,他又汇报了一些最近左阳的状况,左晴心里头才安定下来。
北千秋才知道她如今才有了身子没多久,她眼里头有许多话,许多当年还会表露的恨意,如今全都埋进了心里头很深的地方。如今何荣儿还在,她只说盼着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徐瑞福跟何荣儿说了句什么,她们二人往远的地方走了几步,只能看见却听不见她们说话了。
左晴轻笑起来,似乎在说天气很好般的语气说道:“不知陆大人在宫里头有没有些关系,替我弄到堕胎的药。”
北千秋也回了一个清朗的笑:“你就不要想了,这样做只会惹恼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过段时间恐怕政局不稳,他会少些精力放在你身上,到时候会更容易行事,你出宫也不是不可能。”
“可我绝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再过几个月堕胎,就会要了我的命的。”左晴眼里蓄着泪,嘴角却是装作笑意:“孩子本是无辜的,可这个环境太污秽,他一出生就注定会走向痛苦!”
北千秋垂了垂眼睛,左晴转过脸去,拿起一个下头有着很多络穗的锦囊,递给北千秋,手里头夹着一个细小的纸条,极快速度塞入络穗之中递给她:“前一段时间有个没有瞳孔道姑打扮的小姑娘来了这里,说是给我看这孩子未来的命相,却将这个纸条递给我,叫我不要打开,交给哥哥。”
栗子来了这里么?北千秋心里一惊,不着痕迹的取回纸条,将锦囊递了回去:“娘娘,皇上的意思是不能有任何的东西出入这个宫苑,纵然知道您做了几日,我也不能把这个送给左王爷。”
左晴装似伤心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许久不见哥哥和娘,如今太后也不在,哪里都是空空荡荡的。”
“以后还会有更多地方空空荡荡的,不论发生了什么,还请娘娘以自身为重。”北千秋行礼欲退下时说道,左晴身子一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天又要变了,她只能也必须保护好自己。左晴扬了扬头,几乎转瞬就将刚刚的泪全部憋了回去,笑意融融的说道:“原来只能跟本宫说这么几句话,若是什么时候哥哥能进宫来就好。”
徐瑞福和何荣儿看着她们二人说完,也走了过来。
北千秋紧紧捏着那个纸条,几乎手中都是汗要将那纸条给浸湿,徐瑞福那边被黄门叫走说是御前有唤,不得不离开了,北千秋身后远远缀着两个黄门,低头似乎只是跟着她,她才猛地从袖中拿出来,用指甲拆开展平在掌心。
那不是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条,它是一道黄纸红痕的符。
却让北千秋脑子陡然一懵。那道符她见过许多次,次数多的难以细数。
晦暗泥泞伴随着恶臭的地牢内,四处堆满了开始腐烂的尸体,老司命一具老的几乎发抖的身子,眼里头却闪着兴奋的光芒,将这个符贴在她对面的另外一人身上,然后割开了她的喉咙。
她疼的想哭想叫,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脱离身体,漂浮在空中,被拉入对面那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