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外面的吵闹声,在房中的李铁兰是听的清清楚楚,听到房门被推开,坐在床沿的李铁兰,忽然紧张了一下,双手不知觉的攥紧了衣角。
她隔着那层透明的面纱,看着云小邪走进房间关上门,她的心跳也加速了一下。
但,她已不是年幼少女,对男女之事,已经懂得。
在一个月前离开皇宫时,宫廷喜婆特意花了三天时间,给她讲授男女洞房时的各种细节,甚至各种取悦丈夫的细节,都有讲述。
李铁兰紧张,云小邪其实也紧张的要命。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房中,觉得口干舌燥,就伸手倒了杯茶,坐在凳子上喝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之间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鸿沟将两人隔开。
好半天,云小邪这才看向自己的新婚娘子,她依旧安静的坐在床沿处,朦胧的面纱下,那双清冷的眼眸,仿佛是那么的熟悉。
曾几何时,是不是也有一个相似的女子也是这般静静的注视着他。
只是,自己十年来想娶的女子,却不是眼前的这个。
虽然他们很像,但却无法代替那个女子在自己心目中地位。
云小邪咳嗽一声,终于开口,道:“我现在该做什么?”
李铁兰轻轻的道:“你该把我的红盖头掀开。”
“哦,对对对,不好意思,我没经验,忘记了……”
云小邪走到床前,手忙脚乱的将盖在李铁兰头上那场透明红纱给揭了下来,那是一张美丽却清冷的容颜,略施粉黛,勾着眼眉,朱唇轻抿,给人无限的遐想。
在这一刻,这个清冷的女子就与韩雪梅有七分相似。
云小邪一时错觉,韩师姐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下一刻他反应过来,这是李铁兰,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不是那个曾两次深深伤害过自己的韩师姐。
夜无声,风吹过,位于院子后面的那片小竹林发出梭梭的竹叶颤动的声音。
云小邪与李铁兰彼此相望,四目凝视,房间中仿佛流淌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片刻后,李铁兰轻轻的站起,道:“你喝了很多酒,我给你倒杯水吧。”
云小邪没有拒绝,看着李铁兰款款的从自己的面前走过,走到桌前提起茶壶,他一动不动,心中忽然有点郁闷。
都说人间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这洞房花烛夜,是四大喜事中排在第一位的。可云小邪此刻面对这位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三个月前,在那个小酒馆中,圣君之死触动了云小邪的心灵,于是向李铁兰求亲,然后才有了今日的种种。
忽然,云小邪有点后悔当时的冲动,自己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忘记韩雪梅。
当那只白皙的手端着一杯茶水伸到云小邪面前的时候,云小邪身子颤动了一下,慢慢的伸手接过。
道:“谢谢。”
李铁兰淡淡的道:“你以后不要对我说谢谢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夫君,我伺候你是天经地义。”
云小邪苦笑一下,仰头喝茶,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李铁兰走到梳妆台前,缓缓的摘下了凤冠,放在梳妆台上。十二根凤鸾金钗拔下,那盘在一起的秀发,哗啦啦的散落在李铁兰的后背上。
随后,她站起身来,慢慢的脱下了霞帔,轻轻叠好,放在床头的木柜中。然后走向呆若木鸡的云小邪。
道:“休息吧。”
说着,伸手去解云小邪的腰带。
云小邪忽然惊醒,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红色轻纱内衣,隐隐可见贴身肚兜的李铁兰,云小邪忽然后退几步。
李铁兰的手忽然僵硬了,目光闪烁了一下,收回了手。
道:“你,你终于是放不下她。”
云小邪苦笑,道:“什么?”
李铁兰依旧是那副淡然清冷的表情,走到床前款款的坐下,拢了拢乌黑的秀发,道:“这不怪你,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你们曾爱的那么刻骨铭心,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今夜为你宽衣的就是她。你是不是很恨我?”
云小邪摇头,道:“我和她再无瓜葛,而且,我和她的事情,与你并无任何关系,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若真恨你,怎么娶你?”
李铁兰幽幽一叹,注视云小邪一会儿之后,轻轻的解开内衣,只穿着短裤与肚兜,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随即,她脱下香鞋,掀开被子上了床盖上了被子。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道:“这一个月来赶了上万里的路,我先睡了。”
说着,她真的闭上的眼睛。
这或许是天下间最怪异的洞房之夜吧。
新娘子睡了,而新郎官却无睡新娘的意思。
门被打开,云小邪默然的走出房门。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安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李铁兰,忽然眼角缓缓的流出了淡淡的泪珠,轻轻滑过她的脸颊,落在了两侧的枕头上。
但她并没有哭。
她不会笑,也不会哭。
女人的悲哀,莫过于此。
云小邪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院子,片刻后,李子叶的房门开启了一条缝隙,只见李子叶脑袋伸出来,看了看隔壁依旧灯火通明的云小邪的房间,又看了看云小邪远去的背影,她的脸色颇为复杂。
轮回峰,后山,思过崖。
月华清冷,白雪覆盖,这个夜静的发冷,又冷的静谧。
淡淡的云雾中,一个鹅黄色的窈窕身影不知何时,矗立在思过崖上。
那头如雪一般的白发,随着夜风徐徐的飘动着,就像是忧伤的精灵,就像是断肠的鸳鸯。
韩雪梅泪流满面的站在思过崖上,手轻轻的抚摸着一片冰冷的石壁,虽然年代久远,可依旧可以看到,在石壁上,曾被人用鲜血写下的三个“恨”字。
今日,徐宝凤将十年前的那个秘密透露出来,韩雪梅这才明白,原来这十年来云小邪恨自己的原因就是当年恩师假借自己名义写给他的一封绝情信。
今日,云小邪大婚。
今日,她心伤欲死。
今日,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轮回峰的后山。
谁愿孤独终老。
谁愿孤单度日。
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岂会柔肠百转难回头?
跄踉!
凤鸣中是剑啸,白光冲天而起,断崖上,当空对月,那个伤心欲绝的美丽女子,手持玄霜翩翩舞剑。
剑气如华,心意如波。
那优美却令人感伤的剑姿,在迷蒙的云雾中,在清冷的月光下,令人惋惜,令人心碎。就像是在为一个人翩翩起舞,而他个人也许永远也看不见。
仙子舞剑,观者其一也。
云小邪从房间出来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大婚之夜来到这后山,心里仿佛有种放不下的东西,便来了。
望月台上,他看到了迷蒙云雾中那个在对面思过崖上翩翩舞剑的女子。
是她!
是她!
真的是她!
她怎会在此?
难道一切都没有改变么?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幻么?
望着剑气月华下的那个翩翩舞剑的美丽女子,云小邪呆住了。
剑舞毕,光散尽。
韩雪梅看到了他。
两人隔着十余丈的淡淡云雾隔空对望。
十年来,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故事,又冲进了脑中。
他们站在虚空里,像两个孩子一样无助。
位置转变,以前总是韩雪梅一个静静的站在望月台凝视着那个少年。
现在,是云小邪站在了望月台,而她却是在思过崖上。
小小的思过崖,就像是一方永远打不开的束缚牢笼,死死的困住两人。
她笑了,笑中有泪。
他哭了,哭中带笑。
她远远的道:“今晚是你洞房花烛之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大声的道:“我心中放不下一个女子,糊里糊涂就过来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道:“我心中放不下一个男子,糊里糊涂就过来了。”
他道:“我被一个女子所伤,所以与另外一个女子成了亲。”
她道:“也许那个伤的女子是为你好。”
他道:“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她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他道:“美人在床,回去洞房。你呢,你怎么办?”
她道:“仙道漫长,回去参详。”
于是,她笑着回去参详天道,他笑着回去花烛洞房,整个轮回峰的后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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