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兰鄙夷的哼了声:“别跟那吹牛逼了,谁揍谁还不知道呢?”
“怎么地,不服啊?”纪以田打椅子上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
“对啊不服,别以为你瞪眼扒皮的我就怕了你,不行就再打。”周淑兰也硬气上了,尖了嗓子冲他斥道,作势就要起身下地。
“行了,你们俩。”纪红扬高了声音,手上扯了把周淑兰,道:“这是想干什么,都多大岁数了,闹什么闹,不怕叫人笑话啊?”
“谁爱笑话谁笑话去。”周淑兰赌气的一屁股又坐回了炕上,眼眶一红,哭诉道:“我这一辈子就让他拿这个话儿给损囊多少回了,早就忍无可忍了,再不发泄出来就得憋疯了。”
纪红和纪岩都是一怔,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谁也没出声就静等着听她说。
周淑兰拿手背抹了把眼泪儿,大声的朝着地上的人质问道:“纪以田,你给我说句良心话,我周淑兰嫁到你们老纪家这么些年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的罪,你眼睁睁的都看不见啊?可真是没落下你半个好字儿不说,到头来还受你这份埋怨。是,我是没给你生个儿子,可那能怪我吗?你喝点酒就装疯卖傻,把这事儿当曲唱唱听了,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一说,真当我欠你啊?告诉你,今天咱们就把这事儿给掰扯明白,你不是就想要儿子吗,那行,我成全你,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跟你去公社打离婚,有能耐你爱找谁生找谁生,我周淑兰给你腾地方。”
这一顿吼把打架的原由给吼了出来,纪岩和纪红两人这才知道是什么惹的祸。
纪以田喜欢小子胜过姑娘,就因为没有儿了一直耿耿于怀,平时倒都还好些,一喝上了酒嘴上就没有了把门儿的了,什么香的臭的全往外倒,不光是堡子里没少得罪人,家里跟周淑兰也是没少的闹别扭干架。
周淑兰是老八板儿陈旧思想,生了四个姑娘她自己心里头多多少少愧的慌,觉着有些对不住纪以田。以前他埋怨的那些话也就能装就装着了,可凡事都得有个度,一次两次行,三次四次也忍了,可是回回喝了酒就拿没生儿子说事儿,积累多了总有装不住的时候,这次就暴发了出来。
也是纪以田这回闹的比较凶要,堡子里有人家过生日办事情,他过去吃饭喝酒,酒桌上就有人提起说儿子闺女孝顺的事儿,正好这家人是儿子替爹张罗着过六十大寿,别人跟着都说吉利话,直道还是生儿子好啊,过个生日给张罗的这么大排场等云云。
纪以田自己没儿子,听了就觉着不是个心思,他向来就是喝了酒就嘴瑟瑟的哪里都有他,小身板儿不济还净能惹事儿,逮个人就找茬儿要打架。
堡子里的人大都是老亲古邻的都知道他这人什么毛病,也不跟他一样的能躲就躲了,可是这人跟人不同,有相让的那就有不相让的,钱国英因为水果店偷钱的事就恨上了纪家人,总是想法设法的背后使坏。
不光是见头见影的唾骂,可堡子里宣扬说坏话,还搅黄了纪岩的贷款。这下看纪以田这样子觉着有空可钻,凑到跟前儿就一个劲儿的说周淑兰怎么怎么不好,生辰八字里不带儿子,能生七仙女儿的命等云云。总之就是各种搓火扬沙,挑拨离间,半句好话都没有。
纪以田也倒听话,真就顺着她的意思来了,打酒席上回了家还没进屋,站在院子里就把周淑兰给骂了。
当时吃席的人还没完全散尽,听见动静不跑过来看,周淑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骂也是脸上挂不住,就出声回骂了几句。纪以田借着酒劲儿,再加上钱国英在旁边煽风点火,怒火冲头甩手就捣了周淑兰两拳。
这么多年周淑兰也是吃苦受累不好过,现在好不容易才算享点儿福,这又让纪以田给打了,一时对他的不满和所有心酸苦楚全都翻了上来,毫不客气的回了手。
两人当着围观的这些人的面儿拧打成了一团,谁都没让着谁,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全都挂了彩,头脸身上全都是伤。
周淑兰一鼓气儿的连哭带骂的把事情经过说完全,纪红和纪岩两个人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纪以田被周淑兰这顿蹦哒也老实儿了,窝在椅子上直闷头抽烟,其实酒醒过后他自己也觉着这事儿闹的有点儿过火,可是嘴硬不服软儿,愣是僵到现在。
一家四口谁都没再吱声,就听周淑兰不时的抽咽两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
直过了好一会儿,纪岩打破这阵静默,沉声道:“妈的见意我同意,不行你们俩个就离了吧,硬是这样绑在一起也意思,反正我们几个也都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不用你们再操心,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我没意见。”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全都愣住了,怎么都没寻思到她会这么说。自己亲爹妈干仗,当姑娘的不劝劝也就算了,现在反倒是鼓励两人离婚,有这么当女儿的吗?
“纪岩,你吃错药了?”纪红干脆伸手去抹她脑袋:“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转头冲着周淑兰和纪以田道:“你们俩也是,都过了大半辈子,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现在说这些话有用吗?”
周淑兰指着纪以田道:“都是他惹的事儿,要说就说他去,别把我一起带上。”
纪以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朝着娘仨挨个瞅了一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可能他也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老婆要跟自己离婚,闺女还举手赞成。
两人都是这种态度,谁也没再往离婚这上头提,纪岩挨个看了看,道:“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都该能想明白了,真就用不着我们这些当小辈儿的来劝说,要想着离那你们就离,要不是想着离,那以后就好好的过,别动不动就打起来,你们都照照镜子,瞅瞅现在这样儿,丢不丢人?”
纪红跟着帮腔道:“小岩说的对,爸妈,你们俩真是不该打这架,叫外观看了也笑话啊。”
纪岩轻哼了声:“他们要怕人笑话就打不起来了。都说这家里不和外人欺,人家就是看准了你们俩之间的矛盾,这才煽风点火鼓动你们打架。看热闹的不怕乱子大,人巴不得你们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最好打死了那才叫好呢。到最后谁会心疼,还不是我们几个?亲者痛仇者快,这么点儿事你们还想不明白吗?”
“这事儿主要是怨我爸,喝点酒就犯病,真就那么稀罕儿子啊?我们几个就那么不好吗,至于你这么些年一直在心里头惦记着,动不动就拿出来说?我妈你也是,知道他这毛病还跟他一样的干嘛,要真是生气等他酒醒了再说呗,非得打个鼻青脸肿,这才叫好?”纪红道。
两个姑娘不同程度的出声教训,周淑兰和纪以田都不吭声了,纪岩一看这样,就跟纪红道:“行了,别说了,让他们自己想一想吧,想明白更好,要是想不明白该怎么办怎么办。”脸色一直都沉着没缓和。
这两年家里头这些事纪岩几乎做了一大半儿的主,自己孩子自己清楚都是个什么性格,周淑兰和纪以田听她刚才这番话,心里面都清楚这次打架是把这老姑娘给惹闹了,想想这事儿确实是不应该,真像她们说的都这么大岁数,土埋半截的人了还闹个屁闹,好好过日子得了。
纪岩也看出来两人有反悔的意思,倒是什么都没说,叫着纪红去了西屋。
周淑兰和纪以田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表情上看到了软化的意思,最后不是周淑兰先出声,埋怨的嘀咕了句:“还不都是你,没事儿找事儿干,这下好了,把老姑娘都给惹急眼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纪以田道:“我喝酒了你还喝了吗?就不会谦让谦让,非得去较那个真儿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埋怨,却是在变相的承认各自的错误,缓解着僵局。
那屋里的纪红听见两人不再呕气,直抿嘴笑:“还真别说,你吵吵这一顿还真是行,俩人说上话了。刚才我还直担心,你那么说他们俩再就势真把婚给离了,那可就麻烦了。”
纪岩瞪了眼睛道:“离什么离,这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要是想离还能等到现在?也就是气头上说说解气话,还能当真格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