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几乎他对面所有人脸上轻松的笑容都不见了。虽然他们对莫瑞的毒舌程度略有所闻,但是一上来就冲着几位主演将“演技差不合格”的标签“啪”的一声拍到他们脸上,还光明正大地将导演摆在一个两头都不好做人的位置……这也太容易得罪人了。
你说里奇现在如何作答?如果说是,那他怎么面对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并一起合作将《两杆大烟枪》推上神坛的演员?如果说不是……笑话,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如果这部电影演员的平均水平再上一台阶,绝对又是一个新高度。
可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大牌到可以立刻甩手走人的地步,然而就算是大牌,在面对这种大杂志的明星记者,也不可能如此无礼地拍桌走人,因为他们是公众人物,他们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掌握在这些握着笔杆子的人手中,记者可以无礼,公众人物不行,如果真这么做了,天知道这些该死的家伙会怎么写。
与其他四人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神情不同的是,西奥罗德依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微笑和从容,仿佛根本没有将这种刁难和尖锐的问题放在眼里,而对方针对演员的攻击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反而,在里奇因莫瑞的问题陷入沉默,来不及作答以前,西奥罗德用类似于开玩笑的轻松口吻,“抱怨”地插了一句嘴:“是呀是呀,盖,你说如果当初你手上的预算还有两千万那该有多好,我也不可能因自降片酬的事和马歇尔争吵了,就因为这事我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树起的形象又变成了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冲动少年。”
里奇听了,立刻感激地看了西奥罗德一眼,而坐在西奥罗德右手边的杰森还悄悄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西奥罗德干得漂亮。
一直盯着里奇等待他的答复的莫瑞,此刻不得不将目光移动到西奥罗德身上。他当然知道西奥罗德此刻玩笑性质的“插嘴”其实是在不动声色的救场,这种应变能力和情商让莫瑞有些意外,毕竟,在莫瑞的经验中,只有那些老道的老戏骨才会喜欢如此圆滑地打太极,年纪轻轻的演员,特别是年少成名的明星们往往会有些傲气,同时也缺乏和记者打交道的经验。
但瞧瞧这个孩子现在的所作所为,仅仅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抱怨,却瞬间将刁难的重点转移到“自降身价”这个点上,转守为攻。莫瑞身为英国顶尖电影杂志的明星记者,自然知道,西奥罗德在美国好莱坞中当红新星的地位,以及他接演《两杆大烟枪》时的片酬起步价,绝对不低于200万。
身价200万起步的新星参演一部预算只有160万的电影,这说明什么?就算是给熟人的友情价,也得100万起步吧。
西奥罗德“无意识地”将话说到这份上,莫瑞也不得不做起了临时调整:“……你提醒了我,莱希特先生,虽然提出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但是,那时候你的正常片酬绝对超过了160万吧?我有些好奇你将自己的片酬降了多少,以及你认为这样做值得吗?”
你认为你现在说出“失礼”一词有意义吗?况且你的问题依然非常失礼。其他人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瞧这问题问的,什么叫做“这样做值得吗”?
“噢,我不知道英国这边的规矩是怎样的,不过在美国我们不会具体谈论片酬,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模糊的数字,只有五位数,否则马歇尔也不会骂我败家了。”西奥罗德的神情态度依然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他轻轻一笑,打着趣说,“至于值得这个问题……伙计,这样说吧,如果普利策奖就放在你的面前,而你要做的只是扣一点自己的工资就能拿到它,你认为,这样做值得吗?”
莫瑞微微一愣,他大概没想到西奥罗德会将《两杆大烟枪》比喻成普利策奖,所以一时间,他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西奥罗德接着说:“那个时候就有一个‘普利策’摆在我面前,它太优秀了,在它面前,片酬又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吗?一个演员追求的表演乐趣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出彩或者高难度的角色上,角色只是电影的一部分而已,演员也只是电影这艘宇宙飞船中极其微小精密的零件,伟大的电影才是每一位影视人的最终追求,我很荣幸我有这个机会和运气,碰到了一位不可思议的导演,有时候我真想撬开这个‘睡美人’的大脑看看,看看它里面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那可不行,如果你还想看到更多的好点子,你就得爱护它。”里奇赶紧用鸭舌帽护住自己的脑袋。
“睡美人?王子?”
“哦这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外号,是我和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见莫瑞提起这个,西奥罗德立刻笑着看了里奇一眼。
“没错,很可怕的是我遇见的是一位王子而不是公主。”
“而你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亲自跑去机场接机结果自己却睡过头的导演。”西奥罗德做出嫌弃的样子,“我想对于你的各种‘恶习’片场所有人都知道。”
“嗯,‘很抱歉我迟到了,可是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需要帮助的流浪猫,它缠着我不让我走!’”杰森立刻一本正经地揭里奇的短。
“‘咖啡呢?我需要我的咖啡?是谁将那一包咖啡豆给扔了?!被我抓到我要罚款五十!哦抱歉我昨天似乎丢了一次垃圾……’”弗莱明补充着。
“‘今天我可没睡过头!但你们竟然敢集体吃到?哦什么?今天是星期天?’”弗莱彻也挤挤眼说。
“……”里奇只能在自己的主演们的揶揄下,拉了拉鸭舌帽的帽檐,遮住脸。
接下来采访的气氛竟然十分诡异的融洽愉快,这是在莫瑞的采访中极其少见的。而这位以毒舌著称的明星记者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在属于自己的采访中,被受访者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