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红底金字喜庆热闹,可宋姐姐用的就是这颜色。”
如瑾笑道:“同色也可,挂在一起更配套。换个颜色也好,显得别致一些。我在绣工上不在行,还得姐姐拿主意。”
张六娘也笑:“听说你开了一个绣铺,因为花样新巧,生意很好,现在却又说起不在行来,外行人能开兴隆铺子么。”
她知道了?
这原也不是背人的事,先前暗中行事不过是事情没成不想吵嚷的人人皆知,眼下开起来了,如瑾就不避讳,笑说:“不是我开的,是家里母亲的主意,我掺在里头学着而已。”一面寻思着张六娘怎么这样快就知道,看来她果然在关注自己?
张六娘说:“不管怎样,今儿都得把料子丝线定下来了,然后大家日夜赶工,才能不误了万寿节的日子。”
正说着,丫鬟来禀有太医进府。
“王爷又病了?”如瑾问。长平王那次中暑才好了没两天,刚停了药,怎么又来太医了。
张六娘叫把人带进来,解释说:“是宫里给你派来的,早点治好了,免得总带着这些东西。”她指指如瑾腰间的香袋子。
原来为这个。那日皇帝随口一句找太医瞧,如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宫里还真要派人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那我先回去等太医问诊,一会再来跟姐姐商量寿字。”如瑾站起来。
张六娘说:“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咱们方便说话。别觉得不好意思,这毛病又不是你愿意得的,姐姐不笑话你。”
如瑾待要推辞,那边太医已经被引进来了,隔着帘子利索请了安,站在内室门外等着看诊。和他同来的是凤音宫的内侍,也照样问礼,然后说:“娘娘让奴才转告蓝侧妃,开方子用药尽管用,王府没有的去宫里领,早点把毛病治好了为要。”
如瑾欠身听了,说一句“多谢娘娘”,张六娘将太医叫了进来。如瑾只好坐下来看病。
那太医白净面皮,中等个头,四十多岁,如瑾认得他,是太医院院正陆雅的徒弟,当年那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宫嫔所生的小公主,夭折之前就是他在主理诊治。如瑾不由留了心。
张六娘介绍说:“这位文太医得了陆医正真传,各样病症都能料理,最擅长的是调节妇人气血虚亏,娘娘们平日常找他调理身子。”
“请侧妃脉。”文太医躬身拿了脉诊。
吴竹春搭了帕子在如瑾手腕上,让他听脉。文太医左右换边各听了盏茶工夫,凝神片刻,这才说:“侧妃的确有虚亏之症,日常该是手脚易冷,常常乏力,怕冷畏寒。”
吴竹春笑着说:“我们主子的确是这样。”就说起如瑾平日怎么虚弱,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只要是体虚该有的症状都往上说,如瑾不住点头,偶尔应和一两句。
文太医道:“如此说来是自幼淤积的热毒湿气了。”
张六娘在旁听了半日,问说:“这便是体有异味的缘故么,该怎么治呢?”
文太医说:“这病的确是因湿热所引,不过体有湿热不一定必会患上此病,还因各人体质不同各有症状,要想治疗,也要视病人情况酌情用方。”
这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人家说得也没错,体质气血本就是很玄妙的东西,许多病症来源要经过仔细推敲,如瑾当日并不是凭空想的这毛病躲选秀,原是本知道自己体质,顺着体质想出的病症,任谁来问诊都是这个结论,不好说她是装的。
张六娘道:“那么就请文太医好好斟酌吧,早些将侧妃的身子调理过来。”
文太医从药箱里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琥珀色的明膏。“这是甄别此类病症的药膏,请侧妃在腕上或颈处抹上一些,半柱香后根据气味和变色不同,可确定侧妃是哪路体香,下官好对症下药。”
“有这样的东西么,倒是稀奇。”如瑾笑看那膏子。
张六娘道:“想必是陆医正的秘制?”文太医点头,张六娘盈盈望着如瑾。
如瑾道:“听闻颈上血脉比腕处要活,想必甄别更容易,我就涂在颈处吧。”说完目视吴竹春。
吴竹春点头,抬手从发上摘了耳挖银簪,接过盒子挑了一点药膏。如瑾微微偏头,将背对张六娘的那边颈部空出来,吴竹春挡了文太医的视线,作势将药膏涂在了她衣领外侧。如瑾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吴竹春手快,角度又巧,期间还用帕子挡了一下,屋中侍立的丫鬟们都看不到详细。
文太医又观面色,看舌苔,仔细询问日常起居,不一会时候到了,他告声罪,低头近前嗅了嗅。衣领上的气味似乎没变,如瑾等他嗅完笑道:“我身上带着味烈的香袋,太医还能辨别药膏的味道么,果然是行家。”
文太医自谦笑笑,回道:“侧妃是体湿内热胶滞了气血,容下官开方。另外这药散平日可涂抹在身上,沐浴也可用,加上服用汤药,内外一起调理有加快治愈之效。还可以添在香囊里,气味要比其他香料好。”他又从药箱掏出一个精巧盒子。
如瑾命吴竹春收了,道了谢,文太医就下去开方。
张六娘接着邀如瑾相看布料,文太医那边方子刚写完,人还没走,锦绣阁的内侍小双子跑来回事:“请侧妃快点回院子里去,王爷之前落了一本要紧的书在您那边,一时找不到了,吉祥姐姐不知您收在了哪里,王爷正训她……”
如瑾立刻起身告辞,张六娘嘱咐快些去,别耽误了王爷正事,如瑾就带人匆匆走了。路上吴竹春让小双子先回去报信,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道:“主子躲着点那边衣领,回去奴婢就服侍您换衣。”
如瑾点头,觉得吴竹春在这方面十分得用,不用事先交代什么就能事事想的周到,还明白缘故。
回了辰薇院,花盏一众果然站在廊下,脸色都不大好看,屋里传来长平王的声音:“……本王走时你们怎地不知道将书收拾走,既落下了,吉祥怎地不知好好收着,难道日常事事都要你主子亲自动手?”
原来是将花盏也训上了。如瑾听着好笑,朝花盏点点头,掀帘进了屋子。
“王爷要找哪本?您自己胡乱丢书,倒怪起别人来。是我让吉祥不必碰书的,您拿她撒气不如先训了我。”
长平王问:“在哪?是上次那本《陈会要》,第二卷。”
“床头屉柜里,王爷随我来。”
如瑾领他进内室,进了拔步床,拉开抽屉,一卷书好好的躺在里头。如瑾偏头看他:“王爷是有事,还是听说太医来了,特意替我脱身?”
长平王坐到床沿上,脸上郁气早没了,问:“姓文的怎么诊的?”
如瑾关了抽屉坐到妆台边瞅着他笑:“何必这么大张旗鼓,传我回来还要绕弯子。”
“习惯就好。”
如瑾哭笑不得:“您累不累?”
“习惯了。”
“……”如瑾真不知道该笑话他还是该替他心酸。
长平王露出笑来:“没关系,很快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您是说?”
长平王摇摇头,继续问文太医问诊的过程,如瑾简略说了说,长平王听说她衣领上抹了药膏,眉头微皱,伸手将她拽了过去,凑到脖子跟前闻。闻完了,说,“换了吧。”然后就给她解衣带。
如瑾早就红了脸,赶紧挣脱出来,“我自己来。”走到床边幔帐里换了一件夹袄出来。
“王爷,那是什么?”她提起话头缓解尴尬。
长平王摇头:“不确定,整日捣鼓药材的人总能弄出新花样来,防不胜防,以后遇到这种事当场就拒绝了便是,不用周旋。”
如瑾又叫了吴竹春进来,将文太医给的药散拿出来,长平王接过去看看,没说什么,让把药散和如瑾换下的衣服都装在一起,放在盒子里,然后他带着走了。
吉祥和冬雪进来询问缘故,吴竹春说了看病的事,听得两人惊愕不已。吉祥青了脸:“王妃是要做什么,试探主子有没有病,还是想琢磨别的。”
如瑾道:“尚且不知,不过也不用理她,我们自己小心着就是了。左不过是那些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平日和府里丫鬟婆子走动,也注意着一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吉祥道:“主子怎么软弱起来了,在家时您是怎么收拾了二太太她们的,奴婢尽管不知道详细,可也能约略猜出几分。难道王妃就有三头六臂了?就是皇后的侄女又如何,主子不该放任她欺负到头上来。”
冬雪也期待的看着她。
如瑾笑说:“你们着急什么,王妃原本也没做什么事,就是今天亲自跟着太医问诊,正室关心府里妾室难道不是正常么。我们小心是一回事,若是人家本没坏心,可不是凭空错怪了人?”
“主子,您可不要被王妃的笑脸蒙蔽,人人都会笑,笑出来是什么气度,那可是不一样的。奴婢可不觉得她眼底眉头透出来的是纯善之心。”
“你还会相面了,以前没见你有这本事,跟彭掌柜学的吗?”
吉祥红着脸住了嘴。如瑾将她们打发了。
长平王那里尚且需要绕着弯传她,如瑾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额外的事。
……
晚间掌灯的时候,长平王去了舜华院,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内侍。
张六娘迎出来:“王爷要在这里用膳么?妾身这就吩咐厨房加菜去。王爷整日苦读,也该稍微休息休息,不如今晚就不要看书了,且歇一歇?云芍那丫头很会松活筋骨,让她给您捏一捏腿脚膀子,身上能松快不少。”
长平王大步往屋里走,二等丫鬟云芍就跟着张六娘随侍进去。
“就是她么?”长平王鞋也没脱,直接盘膝坐到了罗汉床上,指了指云芍。张六娘说:“正是,她以前是伺候我家老夫人的,练出来捏腿的手艺,不信王爷试试,真能松活血脉。”
云芍上前福身。长平王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模样身段都不错,放在外头轻易就能当个头牌。”
云芍愕然,顿时红了脸。张六娘讪讪而笑:“……王爷莫取笑,非礼勿言。”
长平王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要是今晚就纳了她呢,算不算非礼?”
“王爷……”张六娘脸色微白,“她陪嫁进来就是王府里人了,王爷肯纳她,妾身也替她高兴。”
她的陪嫁丫鬟们个个出色,原本就是备着做通房用的,只不过收通房这种事,似乎也只有长平王肯在事前直接说出来,问到她脸上。她知道这夫君行事常不合理,也唯有慢慢习惯。
谁知长平王接着却说:“明日抬了她当姨娘呢,你还高兴不?侧妃的位置还空了一个,册她如何?”
这不是好话了,云芍慌忙跪了下去不敢出声,张六娘也微愣:“……王爷?”
长平王变了脸,冲云芍说:“滚。”
云芍磕个头赶紧退出去,一出门,赫然发现内室门口左右立了两个侍女,正是每天木桩子一样立在外间廊下的那群,是王府拨给这院子的使唤。这些人跟安国公府陪嫁进来的人不是一路,云芍知道主子最近渐掌内宅事,正要寻由头将她们打发掉,只是还没动手。
今晚王爷突然翻脸,两个木桩子又跑到内室门口站着来,再往外看,次间外间都不见一个人影,云芍心里开始打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木桩子不说不动,径自站着。
“王爷和王妃在里头说话,你们随我出去吧。”云芍瞅瞅内室低垂的软帘,压低嗓子又说。
那俩侍女还是不言声,突然屋里飞出一个东西,撞开帘子砸在云芍腰上,长平王的声音随之而来,“还不滚,是皮痒了么?”
是个茶盅,里头还有热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腰上,这时节衣服还没穿得太厚,那热茶立刻渗进了衣衫烫了她的皮肉。云芍顾不得又疼又烫,慌忙告了罪,掉在地上摔碎的茶盅也不及收拾,转身跑出屋外。屋门口也立着两个木桩子,藤萝刚从厨房传话回来,见她一身狼狈跑出门,抬起下巴直笑:“王爷王妃在屋里说话,你往前凑什么,非要弄得不好看。”
她们这些备用的通房平日本就面和心不合,藤萝更是自小跟着王妃的,自然看她不顺眼。可云芍现在顾不得和藤萝争执什么,只担忧地看向内室紧闭的窗扇。
她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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