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上、剥取浮名留仙箓,落魄遗身放凡流(1 / 2)

灵山 徐公子胜治 2648 字 2021-04-30

当天傍晚,有人骑快马从齐云观送一个木匣去了芜州刺史府,木匣中装的是一只一尺多长的妖蝎尸体。随木匣还有一份在黄绫上书写的“仙诏”,这是一封由齐云观观主纯阳子写给芜州刺史蒋华的信,信中写道——

“芜州一带妖孽作祟,盗取婴儿欲修邪法。此等残害生灵之举,本山人岂能坐视。现妖孽已诛,婴儿救回,特告知芜州府台及百姓安心。贫道于此地修行数年,多受乡民供奉,今日斩妖救民聊以回报。芜州事已了,云踪不再留恋,将携众弟子云游五岳寻访仙友。

齐云观乃芜州梅氏之地,已特招梅氏公子前来交待,此去之后,请府台与梅家商议另择观主勿使空存。日前闻孙真人思邈于梅府做客,前辈真人德昭于世,本山人远不及也,已托其暂领齐云观。孙真人于天下有济世之功,定能福泽芜州四方,请府台谨而善奉之。”

这封信也不能算是伪作,因为它是吕纯阳亲笔写的,当然也是在梅振衣的授意下,张果逼着他写的。梅振衣将此事处理的很巧妙,盗取婴儿的罪名被安到那只被梅毅杀死的、不知名的蝎妖身上,杀死妖孽救回婴儿的功劳,居然被安到吕纯阳的头上。蝎妖已死无法开口,而吕纯阳也将“携众弟子云游五岳寻访仙友”,离开芜州不知去向,此事详情已无法深究,但孩子们是救回来了,妖孽也被杀了,也就没必要再去追究。

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看上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明崇俨出现的痕迹,也与菁芜山庄一点关系没有!

这下吕纯阳可就出了大名喽!他原本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外仙人”,带着一帮道士装神弄鬼忽悠百姓,连近距离看过他的真面目的人都不多,此时摇身一变搏得了造福满城的美名,而且事成拂衣去,只留身后名,其品行之高洁令人仰止。

当天晚上蝎妖尸体送到州府,第二天梅振衣派船将六十余名被救的婴儿送回芜州城内,同时传出了吕仙人已携众弟子飘然而去的消息。芜州满城轰动,有多少人提及吕纯阳大名时都是感激不已崇敬万分,甚至后来有人家逢年过节还要向纯阳子吕仙人敬拜祈福。梅振衣一开始碰见吕纯阳,很诧异的发现这传说中的吕祖吕洞宾所为竟然是江湖骗子的行径,他也没想到,后世纯阳真人的大名,最早却是从自己手中传出去的。

芜州人民感谢的高人除了吕纯阳之外,还有一位神医孙思邈。在婴儿被救出妖孽的巢穴之后,是孙思邈开出一剂醒魂养神汤,让这些受惊吓折磨又晕睡两夜的孩子调养服用。发药的时候没有收一文钱,据说是吕仙人临走时在观中留下了历年积攒的钱财,这些都是芜州一带百姓供奉的,孙真人以此买药用之于民。

芜州刺史及地方官员接信之后自然不敢怠慢,特意上门来商量齐云观如何处置?道观自然要有道士住持,在唐代想成为一名正式的、受官方承认身份的僧侣或道士,条件是非常严格的。以僧人为例,不仅要通过考试,还有严格的名额限制,想当个和尚不是自己剃头那么简单,甚至比现在考重点大学还要难。僧人有正式的身份证明,称为“度牒”,道士的则称为“箓书”。

在唐代,出家人不纳税服役,在唐朝初中期均田制没有崩溃之前,正式的寺庙道观还有国家分配的田地做为奉养的产业。出家人可能不亲自种田,但有佃户耕种,每年向寺庙道观交租。唐代的《均田法》就规定:“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

急切之间找不到一名德高望重的道人来住持齐云观,梅振衣脑筋一转就想到了孙思邈,他老人家就是位受箓的道士。但是孙思邈是来芜州做客并非定居,等到梅振衣身体无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所以梅振衣试探的问了老人家一句:“想请老神仙暂领齐云观,不知可否?”

孙思邈答道:“我说过要在这里留一年,如果此观一时无人住持,我居于观中暂管倒也无妨。……我看此地风清水秀,我若在此,你也搬来住吧。”其实孙思邈未必要留满一年,梅振衣的身体恢复比他预计的要快得多,但此时动了收衣钵传人之念,当然不着急走了。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芜州地方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孙思邈还在此地一天,齐云观就归他住持了。梅振衣将齐云观供奉给孙思邈并不是一时突发奇想,他早就看出来老神仙在菁芜山庄中住的并不自在。孙思邈的名声太大、地位太高,所以这次来菁芜山庄并没有惊动地方与百姓,外人并不知情,他本也没想到这次一定能把梅振衣救醒。

孙思邈是个医生,一生云游天下,走到哪里都不忘了行医济世。当他决定在芜州久居,在山庄中自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因为菁芜山庄是梅氏私宅,不可能开堂行医。老人家以前的习惯与心里想的事情,梅振衣通过两个药童偶尔的闲聊也查觉一二。这下好了,走了吕纯阳,把齐云观供奉给孙思邈,芜州百姓也都听说了神医孙真人在齐云峰上悬壶。

孙思邈对梅振衣处置此事的一系列举措非常满意,心中称赞不已。就在梅振衣请示齐云观的安排之后,老人家坐在那里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腾儿啊,经过这件事,你让我感到很安慰。”

梅振衣低头恭恭敬敬的说道:“老人家何出此言?您昨天刚刚提醒我要注意梅毅的性情,我却没有立时想到,以至于他转眼就杀了观中所有的道士。此时您夸奖我,实在惭愧忐忑。”

闻此言孙思邈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黯然,叹了一口气道:“人与人相处,彼此之间心性都有影响,尤其是当你年幼之时,受身边人一言一行影响最大,所以我才会提醒你。……我之所以夸你,是因为你有大智,这恐怕也是天生的,希望待你成年时,不要被磨灭。”

梅振衣一皱眉:“我有什么大智?老人家过奖了吧。”

孙思邈摇摇头:“杀妖邪救婴儿,此等名利双收且受满城敬仰之事,你竟然能毫不居功,将功劳都推到那纯阳子的身上,这可不是小聪明!”

梅振衣笑了:“若名利坦然谁不想要?但此事牵扯重大,到现在很多内情仍然猜不透,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我与梅家可不想沾边,能给芜州百姓一个交代就是了。”

孙思邈点点头:“这便是你的过人之处了,假如换个人,只要不说出明崇俨之事,反正是托言蝎妖作乱,这万民称赞的功劳自己认下就是了。……你却考虑的更深远,这偌大的名利功德,你想也没想就能放下。……听说梅毅受你父所托,还要教你自保之道,看来你已经学会自保了。”

梅振衣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要总夸我,我年纪还小,不懂的东西还很多,往后还要多向老神仙请教。”

孙思邈眼光甚是慈祥:“请教我?那我就问你一件事,吕纯阳如何处置?”

梅振衣:“我正有事想请教呢,请问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废去这种人的道法修为?”

孙思邈眼神亮了亮:“有,我就会,只要你制服他使之不能反抗,我可以施针散尽他的一身修行,而且不伤其本来身体。”

梅振衣微感意外:“您老的针术如此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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