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安听陆怀这般嘱咐自己,也终是将陆怀的嘱咐钉进了心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唉,我知道了,我听你的,一个字都不和陆止多说。”
陆怀这才放心地展开了一个笑容:“好,我信你。”
哲安看到他笑,心情却没法轻松,反而觉得变得更加沉甸甸了。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又问陆怀:“那你的家人呢,你打算怎么安置?”
陆怀收敛笑了容,神情再度变得沉肃:“我还没有想好,不到想出万全的计策时,我不会让她们轻易离开。还是我方才说的,轻举妄动,反而不妙。”
哲安看着陆怀忧虑,心里也跟着忧虑,可是再忧虑也不起作用,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这事儿,其实最棘手的就是陆怀的家人。都是陆怀最亲的人,却也是最难安置的,定是要让陆怀心忧上好一段时间了。
陆怀思索着,慢慢就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逐渐从神思中回过了神来,看到哲安愁眉不展,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歉疚。
其实他今日约见哲安的本意,不是为了让哲安跟着他一块儿忧思不断的,只是和哲安待在一块儿,心情不知不觉就松懈了下去,也就把心里一直压制着的担忧的情绪,给透露了出来。
陆怀想了想,今日自己忽然和哲安说了这么多,估计也是将哲安吓得不轻。
局势虽然险峻,但毕竟还没到一时一刻就决定生死的地步,他也不想让哲安,就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宫去。
他调整了一个笑容出来,对哲安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之前和你说的,都是按着最坏的打算想的,事情不还不一定到那个地步吗。我们不说我的事了,说说你的吧,按你能出宫的日子算,现在你也快卸任了吧,交接的事情都还顺利吗?”
哲安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陆怀这是不想让他太担心,所以才突然转开了话头。
他其实不想和陆怀说自己那些事,再怎么不易,左右都是些能应付过去的事情,和陆怀要面对的一比,根本都什么也不算了。
可是,他要是再继续担心,也会让陆怀不好受,所以,心底纠缠了一下之后,哲安也还是逼着自己,把当下面临的事儿捋了捋。
也许让陆怀能帮上他什么,就能让陆怀心里好受点呢。
哲安典了典衣角,靠到了椅背上,尽量像往常闲聊的时候那样,和陆怀说:“我是要卸任了,可是这些天,没一刻得闲的。兵仗局的监丞,常年就是我们两个人,底下那些小的,都不太成器,什么都接不起来。
上面的那几个,这些年有我们撑着,一个个都开始提前颐养天年了,好多事儿都捋不明白,指望不上。偏偏今年,朝廷和北夷的战事停了,想要把作战用的那些家伙事儿都拾掇拾掇,然后呢,再打造一批新的出来。
以往这事儿,前线的营造司占大头,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兵仗局跟着协理,铁矿用料,人力火耗,统一由兵仗局核报。
本来就跟兵部扯不清,这回又跟工部也扯不清了,找他们要矿,好么,说今年黄河长江,都决口了,不光淹了好多田,好多沿河产量高的矿,也给淹了,铁矿只能凑出往年半数,你说这不是要命么。我需要从前的几倍,他说给我从前的一半儿!”
陆怀点点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凡事牵涉的衙门一多,事儿就难办几倍。
可是这事儿既然归了兵仗局协理,那就只能自己多想办法了。没矿工部也变不出来,指望他们,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能把事儿给办了。
兵部和前线的营造司,更是催不得,催急了,人家直接回头质问你的不是。现在连年战事不停,朝廷倚重兵部和前线,这伙人是惹不得的。到最后,别管多难,所有的事儿,都还得兵仗局来抗。
“你打算怎么办?”陆怀想先听听哲安的想法。
哲安瞅瞅上头,又看了看陆怀:“有一年的矿,你记得不,有一小部分是粤西府的,同样的重量,炼出来的铁却超出往常一倍多,我打听了一下,那是从南边夷国弄来的。我想,不行就想办法从那边弄吧,不然缺口这么大,也没办法。
现在的难处是,道远事儿多,利又薄,有能力接这活儿的商户,未必愿意接。想接的呢,未必有能力。我之前想让你和那个唐老板说说,他财达三江,路子广,折腾一趟相对容易,不过现在,还是不给你添乱了,我再想招儿吧,财大气粗又想贴皇家的金的,总能找到。”
哲安说着,挠了挠脸,换了个坐姿。
陆怀却从这件事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握紧了茶杯,努力去抓住头脑中的闪念,把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好好想清楚。
片刻之后,他觉得,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件事,把他的族人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