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第一六七章 气晕过去(1 / 2)

宦官离宫之后 笔方 4882 字 2个月前

主簿急急忙忙地跑到张师爷的屋里。

张师爷正在研究陆仲德私造海船的账册, 听主簿学了刚才的事, 顿时脸色大变。

私审内官,得罪秉笔太监, 哪一条都是不得了的罪过。

不过……陆怀竟然是个内官,这怎么可能呢?

张师爷搁下笔,眉头紧皱地思索起来。

按说如果陆怀是内官, 根本没理由硬熬着受刑都不肯表露身份。只要陆怀说出他是内官, 别说是受刑了,就是在城门口的时候,也没人敢捆了陆怀来。

至于有什么身在司礼监, 贵为秉笔太监的徒弟, 听着就更是离谱得不着边际了。

任谁有个这么厉害的徒弟, 也不可能平白忍受那么多闲气和折磨。怕是在城门口遇到差役时,就已经横眉竖眼地表露出身份, 吆五喝六起来了, 哪里还能被他那么磋磨虐待,饿了两天没给饭吃, 都忍着不吭声?

陆仲德也从来没提过,他有个这么厉害的侄子。

像陆仲德这样的商人, 就算在宫里,只是有个给人倒马桶刷夜壶的侄子,都恨不得把关系吹上天去。怎么会在陆怀这儿, 却是守口如瓶, 绝口不提呢?

可是, 话说回来,那秉笔太监的师父姓名,和家人关系,又偏偏能和监狱里关着的这个陆怀对应得上。

这可真是奇了!

假如牢里关着的那个陆怀,真的曾是内官,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私审内官,追查起来,干系可不小啊。而且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更要命的隐患。

陆怀既然是内官,就不可能在去年与陆仲德同去东南。这就说明,口供有假,而且是从根源上就掺了假。

这要是翻审起来,查出他们严刑逼供,故意栽赃陆仲德和其他人罪涉谋反,可就糟了。

在这种事儿上弄虚作假,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再加上私审内官,搞不好,他们全都得给陆怀陪葬!

偏偏奏章和案卷都是明路递去的,一路上经手的人太多,万一司礼监那边,走露出涉案的陆怀曾是内官的消息,或是陆止追究起来,那必然是一逮一个准。

张师爷的后背,隐隐开始冒出冷汗。

主簿看张师爷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声也不吭,只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脸色还越来越难看,心里就急得如同在油锅里煎炸一样。

主簿绕到师爷身边,轻轻推了推师爷,着急地道:“张师爷,这事儿怎么办,您还得给我句话啊!这陆怀,是不是即刻就放了?是不是赶紧把这边的事,着人去禀报府尊大人?”

张师爷心念电转,短短时间,脑子里已经过了百十个念头。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住了主簿,严词道:“府尊那里自然要去禀报,不过这陆怀,现在绝不能放。大刑已经用上了,人该得罪也已经得罪了,你就是放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

“你可能不知道,有一句要命的供词,就是陆怀特地提醒我加上去的。就那一句话,就能把我们所有已录的口供,递上去的案卷,全都推翻。而且,还让人逮住了我们的把柄,随时都可能置我们于死地!”

“他这是早就憋着心思,要取我们的命啊!你现在去放他,就算是好话说尽,把孙子装到家,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他怕是也不会放过我们!”

“这、这可如何是好!”主簿心跳如擂鼓,感觉自己就快要昏过去了,忙问师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张师爷眯了眯精明的圆眼睛,转念之间,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陆怀或许是个深藏不露的,可他也不是个干吃素的!

二三十年的刑名经历,二三十年的公门生涯,难道,他还能真栽在一个二十来岁的无名小卒手上吗!

陆怀曾是内官能怎样?有一个秉笔太监的徒弟做靠山又能怎样?

现在朝中风云际会,他就是那弄潮之人,陆怀想搞死他,他却要叫陆怀还有陆家上下,先被拍死在潮头之上!

张师爷深吸了一口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件事,善了是了不成了,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他沉声嘱咐主簿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通政使司书吏过来的事,你也谁都不要去说。万事等我禀报了府尊回来再说!”

张师爷说罢,从案卷中抽出几份口供,拿起桌上的账册,又从一旁格架上取出一卷卷册,叫上门丁,拿上笔墨砚台,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子。

主簿看着张师爷飞奔而去的身影,短短的眉毛,都快要皱成了一条线。

他背起手,焦急地在屋子里不住地踱步:“这可不是要把人难为死了吗!到底怎么个想法也不说,就让我在这儿干等着!”

现在都已经知道陆怀是内官了,还把人那么关着算怎么回事?连饭也不给吃,这多饿一顿,陆怀就多恨他们一分!

也不知道张师爷又要折腾什么,万一折腾砸了……

主簿转着眼睛琢磨,越想,越觉得不能听师爷的。至少,不能全听!

主簿想了想,干脆叫了个差役进来,拿了一块银子塞给他,吩咐道:“去报喜楼买些燕窝细粥,还有小份儿的茄鲞,东坡肘丁回来,要快!”

差役听了吩咐,嘿嘿一笑,小声道:“今天是大娘子来,又不是如夫人过来,三老爷怎么舍得点这些精细的吃食了?只这三样,这块银子可就不剩什么了。”

主簿气得想抽差役,瞪着眼睛怒道:“你少在这儿跟我贫嘴,这东西我点了是要拿给别人吃的,你可不许擅动,赶紧去买回来!耽误我正事,当心你的差事!”

差役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主簿会回怼他,满心不痛快地准备走。主簿叫住他,又道:“买了东西,剩下的银子都归你,快去快回!”

差役这才扬起笑脸拱了拱手,乖觉道了一声:“好勒,马上就回!”说完,一溜烟地跑去办事了。

主簿背着手,叹了口气,站也站不消停,坐也坐不消停,干脆到监狱的值房里等着差役回来。

张师爷骑着马,一路匆匆赶到午门附近。

下了马后,张师爷和家丁一路小跑着,在午门前偌大的广场上,寻到了府尹司百熊。

朝臣中,耳目灵便的,已经知道司百熊往宫里递了向苏家发难的东西,此刻见张师爷匆匆找到司百熊,也不知张师爷是得了什么消息,这般匆忙地过来,都有意无意地往司百熊这边靠拢,想要探听一二。

司百熊一身大红官衣,虽已五十来岁年纪,却是修眉朗目,一把飘逸长须,目光深邃,极有威严。

此刻见张师爷匆匆而来,清冷的天儿,跑得额头上都冒了汗,想是昨夜送上去的东西,有了回音,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尽量回避着旁人,压低了声音问张师爷:“是什么事儿?”

张师爷却不避着旁人,用寻常的声音,急急地对司百熊道:“府尊,大兴县和宛平县都派了人来,说是为灾民预备的粮米不够了,请您马上批文调粮给他们呢!”

司百熊没想到张师爷匆匆而来是这件事,不由十分失望,略有些不悦地沉声道:“这事等散朝再说也不迟,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张师爷无奈地摇头道:“已经是第二拨过来的人了。昨晚就来了一批,我也让钱席等今日散朝再报,没想到这一大早,又来了一拨人,估计是真的撑不住了。大兴、宛平都安置了不少灾民,要是真断了顿,怕是要出乱子。”

张师爷说着,就让门丁把笔墨砚台呈上来,打开卷册,就要请司百熊签字批文。

周围人都竖着耳朵在听,听到是为了灾民粮米而来,不由都有些失望。

有人认得张师爷,知道他是顺天府衙里的刑名师爷。不过府衙幕席之中,刑名师爷向属首席,兼理钱粮也是常事。再加上张师爷是司百熊的心腹,若是紧急事宜,由张师爷亲自到午门来找司百熊,也属正常。

再看张师爷一脸急匆匆的样子,公文卷册也都带了,不像是作假,众人也便不再厚颜靠近了,只是装作闲谈,有意无意地往司百熊那里打量。

捧着卷册的门丁喘得厉害,手也不住地抖。有人看到了,不免悄悄议论嘲笑司百熊不会调.教下人。

司百熊不想让别人看到门丁这副不中用的样子,不悦地瞪着门丁往远走了走,见门丁还是在抖,生气得又走得远了些,直接从门丁手上扯过卷册,亲自捧着,提笔沾了墨,准备签字。

张师爷从另一个门丁手里拿过灯笼,往纸上细细一照,司百熊才发现,那卷册哪是什么申请调粮的公文册子,分明是一卷无关的案卷!

司百熊立时就明白了,张师爷来找他,是另有要事。

他抬起头,和张师爷对了个眼色,便知道是昨夜递上去的东西,有了回音,马上做着写字的样子,悄悄地和张师爷又往空着的地方挪了挪。

周围没有什么人了,张师爷才悄悄地在司百熊的耳边,快速低声说了情况。

司百熊一听,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感觉周身都冒了一股虚汗出来。

张师爷紧接着又在司百熊的耳边低声道:“东翁,现在已是你死我活了,不如干脆把他的徒弟也捎上。”

“若他的徒弟也与谋逆有关,事关重大,我们不惊动其他有司,自己先审,或可无过。至于去年他如何去得东南,自然可以说是他的徒弟悄悄开的方便之门,做的善后与掩饰!”

司百熊思量一番,觉得这是个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样做牵扯太多,风险也太大了,万一扳不倒陆止,那他们可就是彻底完蛋了!

司百熊捋着长须,思量再三,也不能落定决心。

张师爷横下心,再次附耳道:“东翁,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可用。只要此人出手,陆止必倒,此事必成!”

司百熊意识到张师爷说的人是谁,双眸立即迸射出一道喜色,重重点头道:“正是!”

这个人是程阁老的心腹,又是程党的掮客,与朝中大臣,甚至是宫里的内官,都多有交情。

苏家失势便在旦夕,到时满朝尽是程党之人,只要此人从中疏通牵引一二,言官内官一齐发难,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在司礼监道行根基都尚浅的陆止吗?

只要陆止一倒,借着苏家谋逆的由头,弄死陆怀,还有陆怀的全族,就像踩死一片小蚂蚁一样容易,根本无需多虑。

此人也牵涉进了私造海船的案子里。若非他有心与此人结交,特地挑拣出了对其不利的供词和证物,只怕这个人也要到他的大牢里坐一坐了。

司百熊压低声音对张师爷道:“迟则生变,你尽速去找此人相谈。就用涉案的事向他施压,料想他不敢不同意。我在朝堂上,自会随机应变。”

“好。我已带了东西,即刻便去找他。”张师爷低声道。

司百熊点了点头,张师爷便立即带着门丁离去了。

写意轩,惊鸿阁。

一身道士打扮的唐正延坐在蒲团上,看了安心送来的信,不由眉间微沉。

陆怀在信上写得很简单,只说陆仲德被顺天府衙抓走了,他随着堂弟陆海发和陆海源去看看。可是,陆怀都已经两日未归了,也无消息传来,必定是出事了。

陆怀曾特地和他提过,若是出了事,要他不要相帮,现在特地给他留了信……

唐正延略一思索便了然了,定是陆仲德在私造海船上出了事,陆怀是为了这事,才去的顺天府衙,所以才特地留信提醒他。

不过,顺天府尹司百熊若是只查私造海船,抓陆仲德一家就罢了,把陆怀也扣住,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他们联合了锦衣卫,不然,他们能有那个胆子,私扣私审内官吗?

府衙已经抓了陆仲德和陆怀,是不是,也快轮到他了?

唐正延正思忖着,忽见管家匆匆来报。

“老爷,顺天府衙的刑名师爷张有方到访,现在已经在往里进了。看情形,他是来者不善呐!”

“哼。”唐正延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起身将陆怀的信交还给安心,温声对安心道:“你先随管家回避一下。你家老爷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在,都必定保他无事!”

安心也不知道陆怀与唐正延的交情深浅,更不知道唐正延这保票有几分能信,但唐正延是陆怀离家之前,特地以信相托的人,现在恐怕也只有仰仗唐正延了,便深深一揖,对唐正延郑重地道:“劳烦唐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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