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锦礼到底是说了什么荒唐之语,令一向耿介的吕朝宗都连一字不敢明言?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转过了无数猜测,目光也都渐渐集中到了张锦礼的身上。
张锦礼脸色骤变,万万没想到,向来以清正自居,鲜少多言的吕朝宗,竟然会帮着陆止,在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甚至是当着女帝的面撒谎!
张锦礼自从做了秉笔太监,何曾受过如此冤枉?
他今天信心满满地要搞倒陆止,没想到在殿外反而先被陆止落了面子,惹得落下笑柄,一进来又被这般陷害,心里顿时火气交攻。
他也知道那些传言是多见不得人的,如何又敢一声不吭就这么认了?
张锦礼又气又急又惊之下,流氓泼皮的本性发作,也就顾不得体面了,怒指吕朝宗骂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陆止像个小白脸,能到今天是靠他那张脸了,你这是诬陷我,是——”
张锦礼一时激动,没能过脑便将辩白之语脱口而出,看到吕朝宗侧着眸子看着他的眼神里,显出了一抹得逞的鄙视神情,大脑“轰”得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他中计了!
陆止刚刚可没有明说过他说了什么,吕朝宗更是一字未提。他解释的这些话,知道的人,觉得他是在解释。可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他岂不是在越描越黑?
这都怪他平时讥讽陆止太顺口了,包括陆止本人在内,从未有人敢阻拦过他,是以一听陆止的话,便自动补足了陆止暗示的意思,才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张锦礼简直不敢去看女帝的脸色了,吓得赶紧收声,惶恐地伏拜在地,颤抖地解释:“臣、臣方才真的没有说过啊……”
然而就在此时,吕朝宗却也重重地伏拜了下去,整个人也是颤抖不止。看起来就像是张锦礼说的是假话,让他都不忍再听下去了。
张锦礼恨到快要吐血了,而陆止,则极为适时地又给张锦礼补了一刀。
陆止亦深深伏拜于地,无比悲切地道:“臣愿一死,请陛下降旨!”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有让陆止去死的道理呢?
如果要用陆止的死去平息这个传闻,那岂不是说明,张锦礼说的确有其事?
若是坐实了张锦礼说的确有其事,那岂不是间接说明了,那些太监承宠,秽乱宫廷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张锦礼。
女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寻梭片刻,对殿侧的锦衣卫一摆手,即刻便有人上前捂住了张锦礼的嘴,将张锦礼拖了下去。
张锦礼连一声“冤枉”,都没能呼喊出来,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殿外。
且不管接下来张锦礼会被怎么处置,闹出这么一茬儿来,他都是别想好了。张锦礼这些年得罪过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白白送来的,能让他们狠狠抽上一闷棍的机会。
一人一棍子,捶也把张锦礼捶死了。
堂堂秉笔太监看着风光,触碰到了忌讳上,墙倒众人再一推,那要完蛋,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开局就废了一个秉笔太监,所有人的心头都是热血沸腾。
吕朝宗趴在地上,激动的泪水流了满脸。
陆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间却是越发安定了。
接下来,女帝既未让陆止起来,也未让吕朝宗起来,更没有继续问一句话,就像这事从来没有在大殿上发生过一样。
她将一份奏章不轻不重地摔在了桌案上,冷声道:“听说如今的翰林也是各个文武全才,不久前还按捺不住,在通政使司的院内大比了一场。段阁老,您对此事有何看法啊?”
女帝一手平衡之术玩得极妙,刚收拾了一个秉笔太监,回手便打击清流翰林,不说是挺苏一派和倒苏一派在通政使司打起来,倒说是翰林们无事互殴。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今天这层窗户纸,不会那么好捅破。
段方庵身为女帝与命帝亲选的皇太女老师,自然要先和女帝一条心,极为配合地接口打太极道:“老臣以为,年轻人文武兼修乃是好事。若觉得缺少磨砺,我朝万里边关,都是用人之地啊。”
这一番话,可就留下了太多口子,若是要想借题发挥,那大可以就是否发配,是否贬谪,议论上一天半日的。
在场的人都是背着陆怀与苏家的事来的,互相交换着眼色,都不肯让事情这么被拖下去。
只是,经过了张锦礼首当其冲,此刻的局势,又有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从前陆止不声不响,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在司礼监是可有可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