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瞻只是一介布衣,甚至连秀才都没有考过,可是在场的大员们没有一个人敢不重视他。
再厉害的朝臣也不过是三朝元老,而今年已九十九岁高龄的刘世瞻可是足足熬了三个朝代。
莫说其他,便是单论年龄,都足以稳稳地压这些大员们一头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九十九岁,距离百岁不过一年之遥,放到哪朝哪代,也都足以称得上是人间祥瑞了。否则百岁老人也不会被尊称为人瑞。
更不必说,刘世瞻身上还担着一份不小的功劳。
当年命帝和女帝围困京城,刘世瞻最喜欢的第九子刘置,也是刘家最有能力的人,是前朝五门统领的幕僚。
刘世瞻力劝刘置向五门统领进言归顺命帝与女帝,刘置听从劝说,多次向五门统领进言游说。
五门统领后来虽未开城归顺,但也因刘置的进言未令部下做激烈抵抗,并在命帝与女帝破城之后约束部署,率先投降。对命帝和女帝能顺利拿下京师,当记一功。
可惜的是破城后不到三个月,刘置便染疾病故了。刘家原本的上升势头因此大为削弱,虽然刘置的兄弟后来也递补领受了刘置受赏的官职,可能力平庸,好不容易升了一任知府,才做了两年官便被人弹劾了下来。
刘世瞻也因刘置的亡故大受打击,自此闭门独居。这些年来莫说踏出家门,便连外人都没有见过一个。
很多人都以为刘世瞻缠绵病榻,无力见客或出行。甚至有人认为刘世瞻早已经过世了,只是刘家失去了刘置,只剩下刘世瞻的名头还能吊着一份往昔的功劳簿,维持维持刘家的声势,所以秘而不宣。
现在刘世瞻因为这件事,以九十九岁的高龄亲自到场,如何能不让这些朝廷大员们惶恐?
这样的功劳,这样的高寿,万一动了气,在距离百岁人瑞临门一脚的时候被气得一命呜呼了,这个黑锅谁来背?
谁的官位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高位,那更是挤掉了多少聪明人才好不容易占上的一个位置。要就因为这个丢了乌纱帽,委实憋屈难受!
陆止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亲自带领众官员们走出大门迎接,以示对有功长者的尊重。
刘世瞻坐在藤条软轿上,一身厚重的深色布袍,身上还围了张毯子。在他的软轿边,一左一右各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丫鬟随时照料。
轿子旁还站着一位中年人,与他眉目之间略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是他的族中后辈。
刘世瞻虽然已经九十九岁了,脸上的褶子虽然不少,可是皮肤依然颇有光泽。须发虽然全白了,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见一丝浑浊。
两名轿夫看到陆止等人出来,便将藤条软轿放了下来,训练有素地退到一旁,跪地行礼。
刘世瞻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了陆止的身上,开口道:“这位想必便是司礼监的陆公公吧,还有诸位大人,请恕老朽老迈无力,无法起身向各位大人叩头了。”
刘世瞻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可眼神却清定有力。
陆止一见便知道这是一个很精明,也很懂得运用自己优势的人。
再加上过往的耳闻,陆止知道这位老人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想动刘德,先得过了他这一关。
越是精明,越是难对付,他越是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越是要做的滴水不漏。
陆止随即微笑道:“刘老先生言重了,以老先生之才之德,于社稷之功,该是晚辈等向老先生叩头问安才是。”说着便撩起衣袍,做出要下跪的动作。
刘世瞻微微勾了勾唇角,马上出言阻拦:“陆公公折煞老朽了。老朽一介布衣,无才无德,也没有什么功劳,从前也只是顺应了天意,做了些该做之事罢了。”
“一切都是圣上德望齐天,宏恩感召四海啊!老朽不过是较公公与诸位大人多空长了些年岁,如何敢倚老卖老到如此地步,公公万万不可!”
说着,一边做出挣扎起身的动作,一边用眼睛扫了一眼身边的中年后辈,中年后辈赶忙趋步上前,阻止了陆止。
陆止于是对刘世瞻长揖到地,其他官员也都对刘世瞻深执一礼,在这种该有的礼让恭敬的场面上给足了刘世瞻面子。
刘世瞻心里清楚,尊老爱幼的场面演到这里也便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了。
他长叹再三,才摇着头道:“陆公公,我听闻我的曾孙刘德犯了大错,罪不可赦。家中出了这样的败类,真是让我痛心疾首。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亲眼看着他认罪伏法!”
他言辞恳切,眼中似有泪光,令人瞧着于心不忍。
实际刘世瞻自己清楚,他这一番话是以退为进。想他如今一介布衣,过往又无官无职,就算过去有些功劳,也没有随意插手审案的资格。但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这样的请求,便教人不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