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一路走来,特别是皇上登基前后这半年时间,她亲眼目睹了他与敌手们的斗争一步一步地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即使继承大统,仍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这让她充分认识到一条真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个时候,她为了尊严宁可与他决裂,而现在,她为了他宁可放弃尊严。在永和宫的日日夜夜,冰凝受尽了委屈和屈辱,可是她全都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冰凝深知,随着皇上继承大统,不论是从他们两个人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他们这个家的角度来看,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先说他们这两个人。从前他是夫,她是妻,现在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然而他是君,她是臣。
再说他们这个家庭。从前他们只是一个小家庭,除了享有一些皇室的特权之外,与普通百姓无异,然而现在,家庭还是这个家庭,连人口都没有增加或是减少,然而这个家庭不再是小家庭,而是真正的天家,从此在这个家庭中发生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都会立即上升到国家大事的高度。就说她现在肚子里正怀着的这个小阿哥,如果是降生在雍亲王府,只不过是成百上千的皇孙之一,但是降生在翊坤宫中,那就是未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储君。从前的王府,无论多大的事情都是家事,现在的皇宫,无论多小的事情都是国事。
此时此刻,面对着二哥写来的家信,冰凝知道,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朝政的国家大事。既然是国家大事,她怎么可能将它只是当作一封普通的家信来看待呢?又有什么权力和理由私自据为已有呢?
更何况,在皇上的所有女人中,母家势力最为强大的,足以影响到了朝政的程度,也只有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冰凝的为难不是在于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在于由于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她该选择哪一个方式处置更为妥当。其它的姐妹们只需要安心地当好皇上的女人就足够了,所谓的给娘家谋些好处、利益,无外乎就是加个官、进个爵、封个赏,给点儿小恩小惠而已。可是她的娘家,她的父兄,全都是对朝廷、对国家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朝臣。她身为皇上的女人,与娘家的书信往来,就不再仅仅是家信。从她父兄的角度而言,家信同时具有官员文书的性质,而从冰凝的角度而言,她在家信中哪听只是写下只言片语,也不再仅仅只是代表她自己。
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无先例可循,冰凝沉思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傍晚时分唤来了小武子。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在三更天之前放下过手中的御笔,今天也不例外,当处理完所有的奏折之后抬眼一看,又是三更天都已经过去一半了,不过望着全部处理完毕的公文,他的心情却是极为舒畅,正要准备收笔之际,只见高无庸又递上来一件。怎么还有一件公文?他疑惑地从高无庸手中接了过来,却发现这件不是公文,而是一封书信。
“这是?”
话一出口,他就立即发现了信封上的字――“年侧福晋”,再一看笔迹,怎么这么熟悉?
待皇上将信将疑地翻到背面,只见火漆已经拆开,再拿出信一看,怪不得笔迹这么熟悉,竟然是年羮尧那个奴才写来的!待从头至尾全部看完,再翻来覆去地将信封、火漆也一并看了个里里外外,仍是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破绽,百思不解的皇上禁不住抬起头问高无庸。
“没问题的也交给朕来看什么?苏培盛这是觉得朕太轻闲了吗?”
“回万岁爷,不是苏总管,是贵妃娘娘差小武子给奴才送来,要奴才务必交与您。”
在潜邸的时候,前些年他们互相猜忌、彼此提防,他守株待兔地等了十来年,都没有等到年二公子与冰凝之间的半点把柄。后来他与冰凝心心相印,再后来他们入主皇宫,他早早就撤销了对这兄妹俩人的监视布控,结果冰凝却主动交上来他曾经极其热切盼望的书信。
面对着这封他曾经殷切盼望,如今却毫无意义的家信,他的心中感慨万千。他当然清楚,冰凝交上来的,岂止是一封简单的家书,她交上来的,是一颗坦诚、真挚的心,一颗对他毫无保留、光明磊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