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传光看到她这笑，只觉得太过耀眼，眼前一晃，然后就是心里凉凉的。比办公室空调里吹出的冷风还凉。

他稳住身子，从桌前抽屉里拿出一盘香点起，等到浓郁的龙涎香味充斥在空气里，才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就容易心悸，还是得点点儿香才能平心静气。”

那龙涎香的味道格外浓郁些，并不正宗，虽然比起来刚刚那股子事后*的气味好了点儿。但还是闻得程雾有点恶心，戒备心理升起。刚要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一圈淡淡的光环笼罩在了自己周身，然后那股子味道便彻底消失了。

程雾知道是陆烨的手笔，不自觉弯了弯唇。

王传光看她走神的样子，重重咳了一声，“程雾同学，我听一个朋友说起过你。”

“是吗？”程雾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有些小运气，这会给你一种自己有所倚仗的错觉。可你这么大了，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在绝对的权势和现实面前都是没用的。”

“那您朋友还真是挺了解我的。”程雾看上去十分赞同。

王传光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但是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气。“程雾啊，你真以为林庆春进了监狱，你就没事了？我上次去探监他还重点提起了你。说你是个好苗子，我可得好好教育一下。”

“噗，原来您和林校长是好基友，果然是物以类聚。”这会儿程雾才算真正放下心来，轻笑出声。

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王传光，她就觉得王传光看她的目光有些深意，带着点困惑和探究，有仇恨、还有些精光。并不只是单纯的说是觊觎或者好色什么的。本来还想自己什么时候树了个不知名的敌人，原来是林庆春这档子事儿掺和在里面，怪不得。

不过看王传光这副有恃无恐、丝毫不觉得下一秒自己就可能被打的妈都不认识的样子，林庆春应该还真是只提了一下。或者说是故意隐瞒了重点，连自己被打那事儿都没说。

王传光看她这一派悠然的样子，发觉这女孩子不像其他家境平平的女孩子好对付。手往桌子上一拍。“别以为自己伶牙俐齿有点小聪明就能有恃无恐，即使你是因为成绩优异被齐老特招来的，如果不安分，一高也是容不下的。”

看这老混蛋说话滴水不漏的样子，程雾发觉自己还真是有点小瞧了他

“看来您和林校长还真是好基友，连威胁人的法子都如出一辙。当初他也说让我走，可惜，没等我走他自己就先走了。”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有点不适一样，身子晃了一下。

王传光看她反应，故作惊讶站起身，朝她走去，“程雾同学是身子不舒服吗？来先坐下休息。”

程雾后退两步，好像突然明白了一样，指着他，“你……”

“我怎么了？程雾同学想说什么说吧。”王传光脸上挂了点笑意。

“老混蛋！你到底想怎样！”程雾怒目一瞪，看上去失了刚刚的镇定，往门边退去。

王传光肥硕的身子从椅子上挪开，大步走向门边，把门一插，站在门口抱胸看着程雾。神色有些疯狂。

“老实说，我还真不明白庆春为什么好小姑娘这口，干巴巴的有什么意思！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怎么就……可是他就是喜欢，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总是依着他呢！本来还想着三言两语就能让你乖乖就范，没想到你这么伶牙俐齿，看起来还挺倔！”

说到这里他疯狂的表情里染了些得意，“你别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吧。呵，就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想得美！要不是庆春来每次都想玩玩，哪个小丫头片子也别想来我办公室！既然你是他最后一个心愿，我救不了他，那就再纵容他一次，帮他的收藏添上最后一笔。”

……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戏剧化，本以为会上演一出禽兽霸上无知学生的大戏，谁知道最后竟成了一个老基的深情款款的自白。程雾表示，听到这个的她是目瞪口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虽然经过十几年后腐文化的重重熏陶。可这对CP还是让她八卦之心满满，哦不对，是拿口供的*很强烈。

她大眼睛里流露出点不可置信的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王传光，边往后退边迟疑开口，“你和林校长他……”

完全没觉得程雾作为待宰的羔羊关注点不该是这样，王传光神色有些狰狞。

“怎么？连你这小丫头也歧视我？一份真挚的感情有什么错？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他喜欢玩玩小女孩，我纵容，每次来了还给他找两个。我救不了他，就帮他完成心愿，强忍着恶心收集了那些他喜欢收藏的东西给他带去。你们凭什么这样看我，啊？”

听着这话，程雾只觉得自己无处安放的卧槽感不停外涌。对于同性之间那些事儿，她虽然接受不能，但也不算排斥。只是1999年，社会远没有那么开放，人们对于这个事儿的偏见确实还挺强。基情被人知道了还真是戳脊梁骨的丢人事儿，不怪王传光这么扭曲。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突然觉得王传光也算是个可怜人。但也仅仅是某种程度上。

这两个人，一个衣冠禽兽，一个是衣冠禽兽的帮凶。为了自己的私欲和自私的感情害了多少无辜的小姑娘！原本她只是因为王传光找茬才反击。可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那些无辜受害的孩子们。

青天白日、神圣学园，容不得这等败类随意污染！

只是，她刚刚要出声，门嘭的一声被从外面踹开。齐老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却硬朗，进来之后拿起一把椅子便朝面色剧变反应不及的王传光直接砸去。

凳子跟雨点似的不停落下，齐老的骂声一句接着一句。

“衣冠禽兽！”

“败类！”

“教育界的耻辱！”

“这是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打的！”

“这是为小雾打的！”

……

直到头破血流之时王传光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开着的电脑屏幕。外面走廊明明被他装了微型监控，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

齐老气喘吁吁地看着王传光，把几个针孔摄像头扔在它面前，“在找这些东西吗？全部都给你，收好了！”

说完这话气的剧烈咳嗽起来。

站在他身边的陆烨帮他拍了拍背，没吭声。

程雾也没想到齐老会突然冲进来，看着陆烨的目光满是狐疑。

那个含某种成分的香，还有摄像头什么的，她先前并没有考虑到。还有陆烨说有事外出的齐老。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整件事没那么简单。本来自己是主力，陆烨是打酱油的，可现在，好像位置对调了一下。

不过这下人证物证都算有了，也算是功德圆满。程雾看着成了猪头的王传光，嘿嘿一笑走上前去。对齐老笑了笑，“齐老，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对吧？”

齐老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摆了摆手，“警察快来了，留条小命。”

“好嘞，”程雾咧嘴，伸出拳头，想了想这种败类会脏了自己的手，就又换成了脚，噗通噗通，专往非常疼却不伤及性命的部位上招呼。

听着王传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齐老眼角一抽，“女孩子别那么暴力，”说完拍了拍扶着他的陆烨的手，“小烨别怕啊，这丫头平时不这样。”

听他这样给陆烨解释，程雾伸出的腿一下子就踹偏了，然后就听到陆烨淡淡的声音。

“不怕，这样很好。”

……

这样很好是几个意思？程雾嘴角抽了抽，打人的兴致去了大半。想起来自己又是演戏又是打人的，差点耽误了正事。

于是她最后一脚朝王传光脑袋上踹去，一脚将他踹晕。随后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矫情，小别扭，故意看也不看陆烨，走到齐老另一侧扶住他的胳膊。

“齐老，给批个假呗。”

“怎么，又有公干啦？”齐老知道她生意的事，故意揶揄道。

程雾摸摸鼻子，“签个小合同而已，哪用的了公干这么高大上的词。”

“你呀。”齐老瞪了她一眼。“生意的事重要归重要，可是你还小，学习是第一位的，可别给耽误了。”

“放心吧，就一个小时。”程雾摇晃他的手臂，做撒娇状。

齐老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张请假条。再掏了一会儿，又是一张，将两张请假条一起递到她手里。

“给。周三的也一起批了，省得再来闹我老头子。记得啊，不要把学习给落下。今天按时回来，晚饭之前。”说着头转向陆烨，“小烨啊，你今天下午不是没事？陪这丫头走一趟，就当帮我监督她了！省得一走没影子。等把她送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好，”陆烨没有任何异议的点了点头。

这干脆了得的答复倒是让齐老一愣。

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多。淡漠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虽说没上流社会之间的流言那么夸张，但不喜亲近女孩子这一点是不假的。这么多年他也是操碎了一颗心。

就像今天他一出的这事儿，要是以往这孩子也不会拒绝，可今天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不一样。听起来好像不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而是心甘情愿的。要知道，对这孩子来说，没什么愿不愿意，只有要不要做，或者该不该做。

所以，看着并肩而去的两个人，齐老心里一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快的抓不住，便陷入了深思。

*

其实，对于陆烨送她这件事。程雾心里是拒绝的。

她拒绝，不是因为她真的害怕齐老的监督，而是觉得自从那天之后两个人再相处起来真是尴尬啊尴尬。

而且，最可怕的是，尴尬是单方面的，只有她自己看起来局促不安，陆烨看上去没有一点异常。好像表白的是她，而非他。

那种感觉让程雾很抓狂。

按照她的想法，就是直接甩袖离开就好了，宁愿坐公交也不做这让人撞墙的专车。可在武力值、感情外智商以及厚脸皮程度都比不过对方的情况下，她不知道怎么就被拽到了停车场前。

当看到那辆造型低调优雅的白色宾利，程雾一咬牙，还是钻了进去。

没办法。前世，作为一个爱车如命却到死前才攒够了买一个车轮子的钱的典型穷人，她养成了看到喜欢的车就想钻进去尝试一下的毛病。

钻进车里的同时，还顺便又考虑了一下再从陆烨这里讹诈一辆的可能性。

可她忘了，一进车里，就又到了两个人的独处时刻。车里除了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该死的尴尬又来了！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喜欢找点话题来说，程雾也不例外。歪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下午的事，不是现成的话题嘛。而且她也确实很好奇。

于是她别扭地喂了一声，问道，“那啥，齐老是你叫来的吧？”

“恩。”陆烨点头。

“他那些破事儿和腌臜手段你心里都有数了吧？居然还知道设下结界保护本公举。”

“恩。”

程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先前就有所准备？别告诉我你是随机应变的。”

“恩。”

“哈？”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承认了，跟刚才想好的严刑逼供的桥段不一样啊喂！她已经想了无数种说法来推翻对方的反驳，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痛快地就承认了。

程雾觉得这问话也是没法继续了，闭上嘴巴做出一副姐不想再跟你说话的样子。

然而，几分钟后，她一咬牙，心里发了狠，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尴尬。于是她妖娆一笑，戳了戳陆烨。

“烨老大，你不会是因为算出来我今天犯小人所以事先来英雄救美了、帮我出头了吧？”

这次陆烨迟疑了几秒，就在程雾觉得他一定会反驳的时候，他轻轻恩了一声，淡淡道，“英雄救美好像不太恰当。”

……

论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程雾无意识地攥着手腕上戴着的手链，脸色爆红的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万次。明明知道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尴尬，自己干嘛还自讨苦吃啊啊啊啊。

看她头几乎要垂到脖子上的模样，再看她手上无意识的动作，陆烨眸光闪了一下，轻声开口。

“你精神力的修炼已经过了第一阶，以后可加长打坐时间。若状态极好之时可以选择入定代替睡眠。”

……这种无缝切换让程雾觉得有点天雷滚滚。可比起来尴尬，她觉得，说点正事其实也是不错的。

想了想，忽然想到刚才高二年级组主任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样子，她偏头看向陆烨。“烨老大，那什么？你之前说你也是有异能的对不对？难不成是隐身？”

陆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然后迅速换了个位置，做出要调整坐姿的样子。长睫毛垂下，遮住眸中情绪，摇了摇头。“那是结界。”

程雾先是失望的撇了撇嘴，随即又升起一股不平衡感。这货到底还有多少隐藏技能是她不知道的？摸了摸下巴，她紧紧盯住陆烨，大眼睛里表现出几分谄媚，“烨老大，你异能到底是啥？说说呗。”

这时候，车猛地停下，陆烨清冷的声音响起。“到了。”

程雾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时也觉得心里一松，对陆烨摆了下手。“好了，烨老大，你可以跪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事，你不用等——”

然而，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如看慢动作回放一般盯着陆烨探过来的身子，和正在给她解安全带的骨节分明的大手。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

然后下面好像经历了一段空白期，再回过神来便是她被呆呆地拉着走进了和冯景林约好的私人会所的大厅。

有侍者过来，看着容貌气质出众的两人，尤其是陆烨，眼里闪过几分惊艳，随即很好地掩饰过去。开口问他们有没有预约。

程雾笑着报了冯景林说的包厢号。

跟在侍者后面，她咬牙切齿地瞪着陆烨，甩了好几次，却甩不开他的手，只得偷偷给他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