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老的怒喝和被逼无奈只得拨通猛虎帮帮主高伟电话的大汉，程雾垂眸，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猛虎帮帮主高伟，乃是高老的老来子。当年，他们是S市不远处的村子的乡下人，生活贫苦。高老妻子在生高伟时难产而死，年幼的儿子被他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人相依为命。

高伟小小年纪便进入社会闯荡，吃过不少苦。好在头脑机灵，在当年国家关于煤矿的管制极为疏松之时靠着偷偷挖些无主野矿倒卖，逐渐发家。

后来成了小煤矿主的他收了一帮子小弟继续做着这些事，直到现在，明面上成为S市数一数二的煤老板，暗地里更是在S市道上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大帮派。

这高伟虽然心狠手辣，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因感念父亲拉扯之恩，发迹之后便通令整个帮派将他当太上皇供着。这也正是高老近十年来在S市可以横着走、虚荣心和自以为是的心理逐渐膨胀的原因。

所以程雾故意和他起了争执，一次次给他机会请人。因为她知道，等到事情惹得足够大。不愁高伟不出面。

只不过，高老身边那名大汉神色莫测，似乎有些起疑。

程雾想了想，还是帮他定下心比较好，省得节外生枝。于是拿出手机，先迅速给王宏伟发了个短信，又举起来晃了晃，瞥一眼一脸探究的大汉，又看向怒气冲冲的高老，笑道，“既然你们都倾巢出动了，那么，我也得请些救兵。”

说着便拨通王宏伟的电话，也让他派些人来支援。

看程雾一派淡然，原本觉得也许她是胸有成竹、也或者纯粹在耍诈的大汉在听到她打电话时声音里“故作强硬却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几分颤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也许是小看了这小女孩。

*

确实不愧时出了名的孝子，高伟赶到的比程雾想象中还要快。

据说电话到时他正在谈一桩生意，听到高老被人盯上的事情后直接丢下客户，飞奔赶来。前后用了不过半个小时。

尽管属下电话里已经向他讲清楚了情况，可真正看到程雾时，高伟眼中还是忍不住划过几分不可置信。这身着及膝长裙，马尾高束，脸上挂着恬淡笑容的女孩，当真是眨眼间放倒他猛虎帮几十名正规成员的那人？

他在打量程雾的同时，程雾也在打量着这个在S市少数几个可以只手遮天的男人。尽管之前资料里已经看到过照片，对这个横行道上却长了一脸忠厚相的男人也算有些了解，可看到真人还是微微一愣。

小麦色的肌肤，人高马大的形象，不仅一点没继承高老的凶相，而且看上去相当纯良，给人的感觉憨厚又正直。若单看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身份。任是谁也不敢想象，这人竟是一方黑道大佬。那种反差，真是形成一种醉人的喜感，莫名有些搞笑。

她不是克制自己的人，想笑也便笑了出来。先扫一眼高伟身后跟着的三十来号人，又看看眼底飞快闪过几分不可置信、又很快敛去的高伟，颔首道：“高帮主，久仰。”

高伟看她这模样，爽朗一笑，“对于这位小姐的仰慕，高某很荣幸。只是很可惜，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过或者见过这位小姐的名头。”

猛虎帮的人听自家老大这么一说，全都大笑出声来。就连刚刚被揍、躺了一地的那些帮众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程雾看着笑的坦坦荡荡话里却暗含讽刺的高伟，心道，果然道上混的，看上去再单纯憨厚也绝对简单不了。

幸好自己从来就不会因为人的外表蒙蔽而轻敌。瞧这嘴皮功夫耍的，一般人还真应付不了。

看着对方那边士气大震的模样，程雾一点也不觉得羞恼，反而露出我理解你的表情，看着高伟慢悠悠开口。

“听闻高帮主小学未毕业便出来混社会了。读书少的话，见识浅陋是应该的，高帮主无需自责，我不怪您。毕竟，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我这边要不是因为一个有些落魄的朋友，大概也是一辈子难闻高帮主大名的。”

……

“噗哈哈哈，不愧是我徒儿！说得好！”

在场的人听到程雾的话之后脸色全都变得铁青，只除了程雾的师父在那里欢快的大力鼓掌，看样子几乎是笑的快喘不过气来。老人边夸程雾边斜睨了高伟一眼，冷哼一声，“乖徒弟，这种级别的人你怎么能认识，这不拉低了我们的交际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师徒两个本就一个比一个毒舌，现在强强联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高伟脸上那憨厚正直又坦荡荡的表情几乎挂不住。本来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口袋里伸去。

程雾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定他，自然没有放过他这个动作，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和气，轻声开口，“高帮主是要继续和我耍嘴皮子吗？”

高伟深深看了这负手而立一脸淡然的女孩，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勉力压下躁动的情绪，他继续裹上那层憨厚正直的皮，朗声笑道：“不来了，这位小姐好口才，高某佩服。不过今天来是想解决家父和两位的争端的，并不是为了说话或者谈心。也就是我们S市的一句俗语，扯淡。”

看他这幅样子，程雾挑眉，“不知高帮主想如何解决？说来听听啊。”

高伟深知今天如果不动枪，绝对奈何不了眼前这眨眼便放到他们大批帮众的一老一少。可为这种事情动枪，尤其是最近风头有些紧，他还是能免则免的。

所以他伸进口袋里的手缓缓拿出，手上瞬间多了一把枪。慢慢把玩着，一脸恩赐的表情看着程雾，悠悠开口。

“两位今日惹了家父生气，又撂倒了我猛虎帮这么多兄弟，只是看你们老弱妇孺，我也不想追究了。刚才情形我已经听属下报备过。不如两位给家父道个歉，帮他顺了那口气儿。再给我这些兄弟们一人一万块的医药费。这件事就算揭过了。省得别人说我猛虎帮仗势欺人，兄弟们也脸上无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再坦荡不过，仿佛并不是在威胁而是在施恩。且说完便紧紧盯着程雾，只等这个第一眼看到便面带微笑的女孩惊慌变色。

也正因为他盯程雾太紧，错过了街道拐角处“咔咔”轻闪了两下的镁光灯。

程雾听着他的要求，再看他那副我就静静等你屈服的样子，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出声，直到笑出眼泪才抱着肚子开口。

“高帮主，你是说，我要给高老道歉，然后再付给你八十万，哦不，应该是八十四万的医药费？这事情就能揭过了？”

高老在一旁看着“喜极而泣”的程雾，冷哼一声，“伟子，这也太便宜这小丫头片子和老不死的家伙了！但是道歉怎么行！我要他们断手断脚！看他们以后还这么嚣张。”

以前为了抚养高伟，高老吃过很多苦，低声下气的事情更是没少经历。自从高伟发迹，他便觉得做了人上人就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以前欺压过他的人都一个个被他整垮。从那之后得罪他的人更是没一个好下场。所以这会儿赶尽杀绝的主意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高伟幼时看尽冷眼。发迹后觉得，人活一世就是为了一口气。为了弥补高老，也让他扬眉吐气，特意事事派人为他撑腰，也没觉得高老在S市横行跋扈、欺压甚至对人下杀手有什么不对。

可这会儿，面对这个少女和老人，再听父亲那嚣张至极的话。他突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悦。

皱了皱眉，他看向程雾。“家父最近心情不好，小姐也算上赶上了霉运，不若给你打个折好了，也算混个脸熟。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