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功小名“二黑子”,和林越同岁,只晚生了半个月。他从小就喜欢跟在林越屁股后面,两人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
他生得狮鼻阔口、身形健硕,虽然才十五岁,体型却比他父亲林广德还要宽阔健壮。他双目湛湛有神,龙行虎步,精气旺盛,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行走时有种猛虎上山的感觉。
林有功左手提着一大坛酒,右手则提着纸炮祭品,神情肃穆,眼带悲色。
点炮、烧纸、上香后,他就一屁股坐在林越坟前,取出两只碗倒满酒。一碗洒在坟前,一碗一干而尽。
抹了一把嘴角后,林有功才涩声道:“阿越,我来迟一步,对不起!”
随后他喃喃自语道:“若是当日你来找我,想必不会有今日之祸吧?你是虎大王看中的人,那邱公子虽然霸道,却也要给虎大王面子。”
他呆了呆,又道:“也是,你肯定不会这样做。要是你愿意托庇于虎大王,我岂能成为他的弟子?”
说着说着,林有功想起过去的事情,鼻子一酸,忍不住眼圈泛红,掉下泪来,哽咽道:
“阿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拜虎大王为师?为什么你把我推荐到他门下,却又和我生分了?你要是恨我占了你的修炼名额,随时都可以拜入虎大王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比我这个外门弟子强多了。难道……你早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师父?”
藏在树林里的侯三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越,却见他也沉默着,面无表情。
三年前,虎大王专程为林越亲来龙石村,不料林越反推荐了林有功。
之后林有功便随虎大王在谷阳县修炼,虽然离家只有一天的路,但他每年也只能回来三两次,呆不上几天就要走。
这几年林有功每每回来,必定先去拜访林越,劝他拜虎大王为师。这既是虎大王的授意,也是林有功存着报恩的心思。
外人都道他们关系亲密,但只有林有功自己清楚,每次他登门时,林越都是一张不冷不热的脸,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在主动疏远和林有功之间的关系。
林有功是个直肠子,心里装不下事,况且也有些傲气——他已经是修士,林越还是凡人。要疏远也该是他主动疏远林越才对。
修士藐视凡人,这可是天经地义!
林越敷衍他,他也不愿拿自己的热脸贴对方的冷屁股。
所以这两年,他每次去林越家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上一次甚至没能呆够半盏茶的功夫就憋不住走了。
惊闻林越性命垂危的消息,林有功顿时万分痛悔,这才慌忙从县里赶回来。只是刚到家,他父亲林广德和抬丧的人就回来了。他这才知道,林越已经落气快四个小时,都下葬了。
而随着林越的“死”,林有功恍然惊觉,那些问题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林有功一边流泪,一边狂饮,泪水和着烈酒往肚里吞,喝了个醉醺醺。
他打了个酒嗝,失手打翻了酒坛子,怔了怔,信手将酒碗一丢,在林越坟包前拜了拜,复道:“阿越,我知道你定然挂念芸娘的安危。你放心,芸娘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父亲回去的时候怕芸娘寻短见,已经把她带到我家去了。明天我就把芸娘带去县城,求师父准许将她安置在府中。那邱公子定然不敢硬来!”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毅然道:“从今以后,我替你照顾芸娘!”
树林里林越见林有功踉跄着下山,忍不住低骂道:“这笨蛋!”
侯三不解道:“二黑子这不是一片好意吗?比他老子有良心多了。”
林越摇头道:“好心办坏事!”
“哦?”
“若我没死过,带着芸娘前去托庇于虎力扎的话,那姓邱的确实不敢硬来。可一旦虎力扎确认我死了,又怎会善待芸娘?恐怕到时候邱公子不害芸娘,虎力扎自己就要祸害她!”林越恨得咬牙切齿,又骂了林有功一句。
侯三听得不明不白,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修士之间的事情哪是他能弄明白的?
“不行,咱们得赶紧出发!”林越毅然道,“侯三叔,你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咱们立刻进山!”
“可现在都半下午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黑了,这时候哪能进山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越打断他的话,随后又拉长了声调,“山里可是有给你的修炼功法——”
“去!立刻就去!我这就回家拿东西!”侯三立马改口,一溜烟就跑了。
——
侯三有两子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大儿子侯渊脑袋瓜聪明,在县学读书,以后如能在县里某个差事,也好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小儿子侯泽虽也机灵,却不是个读书的料,倒是跟侯三学了一身打猎的功夫。
侯三回去之后,急匆匆地对婆娘说了带小儿子侯泽进山一趟,如果顺利的话,五六天就能回来。
他婆娘知道他刚刚抬丧回来,见他不洗澡除秽气就要带儿子进山打猎,顿时不依,掐着腰张口就骂道:“侯三,这时辰还打什么猎,你脑子进水了吧?打猎什么时候打不得?我烧了一大锅水,还准备了艾草,说什么你都得洗了澡先。可不能把秽气传染给我们娘俩!还有晚上村长家办丧宴,你个抬丧的岂能不去?你傻呀,吃顿好的不比进山挨冻受饿强?”
侯三哪能解释得清,急忙道:“你给我住嘴!晚上丧宴你自个去就行,也别跟别人说我和老二进山了。什么都别问,你要是到处乱说,可是会害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