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闻广这一代的修士是在妖族天庭的高压统治下成长起来的。他们没有经历过五道并起和人道大昌的时代，听得再多故事，也很难真正理解浩劫之战发生的根本原因。

林越不答反问道：“沙馆主，你修炼的是妖道功法，那你觉得自己是人道修士还是妖道修士？”

沙闻广急忙答道：“晚辈当然是人道修士。”

这是立场问题，由不得他有丝毫迟疑。

“没错。几乎所有潜伏妖界的人道修士都修炼着妖道功法，在南嶦洲也有为数不少的人也在修炼妖法。于我们而言，不管是妖道功法，还是别的神道、魔道、仙道功法，本质上都只是功法而已，喜欢哪种或者适合哪种适合自己就修炼哪种。我们始终认为自己的身份依旧是人。但对其他四道而言却不同。”

林越解释道：“就好比咱们在妖界，他们飞升后的地方被称作妖族天庭。何以要在‘天庭’之前特意加上‘妖族’的称号？因为他们认为修炼了妖道功法，便进化成了妖类，生命形态与原本的人类有了本质的不同。于是这些妖修将人类视为低级物种，认为自己是比人类更高级的进化物种。”

“我们人道与别的四道区别就在这里——修炼了神仙妖魔四道的功法之后，我们还是不是人？我们认为是，他们认为不是。”

“正因为我们还把自己视为人类，所以我们要守住做人的底线，不吃同类便是最基本的要求。他们不把自己当做人看，因此吃人于他们而言与吃鸡鸭鱼肉并无太大差别。这就是我们人道与其他四道最大的分歧所在。”

“浩劫之战中，与我们作战的，都是不将自己视为人类的四道修士，而那些认同我们理念的修士，都已经加入了我们的阵营之中。”

“别看如今四道之间打得热闹，但他们之间本质利益相同，如今的争端还是在于从对方手中抢夺更大的利益。直白点说，就是争夺更大的地盘和更多的人口。但万年前，他们与我们之间是信仰之争，几乎不可能妥协，失败的一方就是被永远驱逐的下场。”

“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沙闻广真是听了这番话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万年前的争斗并非意气之争，更非利益之争，双方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敌人几乎不可能被收买和拉拢。

他之前的想法太过幼稚，有些贻笑大方。

不过林越并没有计较，反而顺手指点了他一些修行上的难题，令他获益匪浅。

沙闻广自己就是开办道场的，天天都和学生打交道。他心里清楚得很，他门下的人对这些交钱上门学引气的凡人都要留几手，好从对方手里多坑点钱物出来。更黑心点的道场，把学生的钱财榨干却没教点儿真材实料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一心向道的学生真把他们当成老师，可道场的修士却只当他们是肥猪仔。

在这个社会，想要拜师学到点真功夫，别说是在道场，便是加入名门大派，真资格的拜了师父，自家师父也多半会留一手。

大家都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在培养徒弟这件事上，都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这天下就这么多人口资源，天庭因为上一次大战而陨落了不少人，有很多职位空缺，可妖界官府的职位却是抢手得紧，一个位置都有几十个竞争对手。人人都恨不得多死一些同行，自己好递补进去。等死得供大于需的时候，自己或许还能多分点儿资源。

正因如此，每一届的屠龙大会才有这么多人参加。可真正能立下功劳，回去升官发财的又有几个？大部分人都会葬身大海，成为海妖的食物，或者死在龙宫的机关之中，再或者被人背后捅一刀子。

这屠龙会就是妖界法则对弱者的一次大淘汰，争不过就是死！

而人道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修炼并不太过依赖凡人的贡献。修妖道功法的也不会吃人，修神道功法的，也不会肆意迫害信徒，让他们对自己不敢不敬。

人道缺少人才，互相之间并没有利益之争，所以人道在培养人才上极为用心，前辈也不怕培养出后辈会让自己丢了饭碗，反而会觉得徒弟越多、自己说话的声音还越大一些。

因此人道修士教徒弟，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私藏。

当然，这也跟南嶦洲的风气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