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一惊,问道:“什么时候?”
蒋玉菡想了想,道:“大约是月底,说是还有些聘礼尚未齐备,正忙乱着。我也打算那时候南下一趟,今年纸扎香料短缺,明年必是贵的,我要去南方贩些纸扎香料来。”
琳琅点点头,思量不语。
蒋玉菡回身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来,打开,却是六锭五十两重的金元宝,推到琳琅跟前,道:“这是三百两。六百金本钱到南方,除却本钱,得了两倍的利润,去掉一半打点请客的钱,又买货进京,回来又得了两倍利润,留一半做本钱继续做生意,那一半去除各项花费工钱,这是姐姐该得的。”
琳琅暗暗惊骇,到底是做生意,果然是一本万利,才一年,便回了本,因见蒋玉菡不愁钱,便收了,又道:“闻得江南土地肥沃,你没想着在那里置办田庄?”
蒋玉菡奇道:“姐姐想买田置地?”
琳琅点头笑道:“从前囤积砖瓦木料时得的钱我一分没花,给你做生意的本钱,你又给我回了本,还是那么些。我想着,那些钱在手里也不过白放着,不如置办些田庄,多些进益,横竖又不必交税。原本是想着在关外买两处,可是咱们家又没人去关外。”
蒋玉菡寻思半晌,道:“姐姐不必急,等我回来再说。南方虽说是鱼米之乡,可地价儿也高,天高皇帝远,也没个妥当人给姐姐管着。倒是关外使得,乃是膏腴之地,姐姐先调理几个心腹手下,我明年去关外贩些皮子人参来卖,正好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若有,买下来,也有人料理了。”
琳琅悠然一叹。
蒋玉菡不解她何来此叹,便问道:“姐姐叹什么?”
琳琅自然不会告诉自己在愁他将来荣国府抄家之事,虽有谋划,奈何不知得花费银钱几何,自然是多多预备为上,故此笑道:“并没有什么。我在想,林姑娘定亲,我送什么好。”
蒋玉菡闻言放下心来,笑道:“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书画林姑娘都是不缺的,姐姐便是送了,也没什么新奇,怕还不及人家的精巧,倒不如姐姐绣两幅针线送去,真心实意的东西岂不比什么都好?”
琳琅笑道:“你是见那万佛图借忠顺王妃的手进上故有此语,姑苏那才是刺绣之乡呢!”
蒋玉菡笑道:“苏绣纵好,高手也多,我觉得还是姐姐绣得更好些。不然,为什么偏姐姐的绣图,接二连三进了上,还得了青睐?姐姐可还记得从前卖针线的绣庄?”
琳琅道:“怎么不记得?那时我还在荣国府里,常托人卖些针线攒钱,后来买地钱也不够,你去借了秦大哥的一些,才凑够银子买了一百五十亩地。”
蒋玉菡道:“我又遇到了那个掌柜的,追着我问姐姐的针线可还卖不卖,据说便是卖出去的针线,也都被大户人家采买走了。我说不卖,把他急得什么似的,一幅山水插屏芯子已经提到一千两银子了。呸,当初姐姐卖那么些,统共还没给二百两银子呢!”
琳琅笑道:“那时我年纪还小,又没名声,价钱自然低些。不过如今纵是一千两银子,我也不卖。”
蒋玉菡笑了,道:“正是,咱们如今也不缺钱,不过绣一两幅送人罢了。”
琳琅莞尔,蒋玉菡又说了一回庄秀素日事迹方去。
琳琅听着他说的庄秀,虽非十全十美,偶尔也是诗酒放诞,但较之纨绔却胜过多矣。
只是不知黛玉定亲的消息传到贾母耳中,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却说贾母数日后接到林如海的书信,犹未看完,撒手落在榻上,身子略歪了歪。
鸳鸯忙扶着贾母倚着靠枕,细细抚胸拍背,顺了气,拾起书信一看,一面惊叹于林如海的迅速,一面暗暗为黛玉欢喜,面上却丝毫不露,解劝道:“姑老爷给林姑娘定亲是喜事,将来林姑娘嫁进京城,老太太岂不是能常见到,总比仍在江南的好些。”
贾母垂泪道:“几次三番地好说歹说,别人家怎比得咱们家待玉儿好?只是略等几年大了在定亲,我身边有两个玉儿做伴,一辈子也就完了,谁承想姑老爷都没应,偏在这时呼喇吧喇地给玉儿定了亲,也没问问我的意思,我这张老脸啊,竟没了。”
鸳鸯笑道:“林姑娘不小了,史大姑娘比林姑娘小,也已经在相看人家了。”
贾母方拭了泪,皱眉道:“玉儿有亲爹做主,倒还好些,只是云儿自小没爹没娘,也不知能给她寻个什么人家,倘或一时不好,岂不是误了云儿的一生?”
鸳鸯忙笑道:“侯府里两位太太未必如此。况两位太太虽疼史大姑娘不及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到底也并没有刻薄,衣食起居姑娘们都是一样的。说亲,那样的门第在,必然不是极差的人家,到底侯爷府里也要颜面,若刻薄了史大姑娘,下剩几位姑娘也得不了好。”
贾母长叹不语。
鸳鸯也不敢说话,私心里倒是觉得庄秀更配得上黛玉,他在宝玉这个年纪已经出入各处场合,行事游刃有余,而且有了功名,宝玉现在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别说功名了,怕是四书还没读完,也就秦钟在时去了一趟家塾,至今未去。
忽听贾母道:“一会子打发人去接云儿来过两日,再收拾几件东西出来给玉儿添妆。姑老爷虽瞒着我早早给玉儿定亲,到底那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哪里就不疼她了?”
鸳鸯满口应了,道:“添妆的东西还得老太太亲自做主。”
贾母点头道:“自然。这件事且不必说出去,倘或宝玉知道了,还不知道闹得怎么样。”
鸳鸯踌躇了一下,道:“怕是瞒不住。满京城里消息传得迅速,庄家即将下聘,林家偏是咱们家的女婿家,咱们家娘娘才省了亲,正在风头浪尖上,如此一来,势必人尽皆知。”
贾母含泪道:“我如何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宝玉前儿烫伤,又迷了神,中了邪,好容易得了神仙似的和尚道士来持念通灵宝玉,才好些,犹未大愈,正静养着,现今如何能叫他再受打击?素日他和玉儿兄妹最好,冷不防听说玉儿定亲,便是冷心绝情的人尚且伤感,何况他又是个极重情的,焉能不泣血而哭?”
鸳鸯点头一叹,道:“正是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贾母道:“只管告诉太太去,别人就罢了,想必太太知道了,必定为玉儿欢喜。”
邢夫人犹可,王夫人果然十分喜悦,心胸大快,笑道:“大姑娘大喜,竟是不曾想到,倒说到京城里来,门第人品也都是极相配的。金钏儿,给林姑娘添妆的礼,加厚三分。”
金钏儿笑道:“太太到底疼林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