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蜂蜜酿成金黄,显得尤为美味的小金桔散发出甜蜜的清香,黏稠的蜜丝和竹杯奶白色的底部相遇,更透出诱人的色泽。
楚封瓷将先前用茶则衡量好的滇红拿出来,依照竹杯的不同大小,分别对应3~5克红茶。
白皙而骨节修长的手捏住了茶则顶端——楚封瓷的神情漠然,仿佛沉浸在了小小一方茶案中,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他的指尖莹白如玉而近乎透明,延伸到手掌、手腕处也是形状漂亮的过分。
等茶则悬浮在杯口上方,他手腕轻轻一抖,那红茶就簌簌飘落在杯底,情景美得犹如一幅水墨图。
内部烧灼的滚烫的红泥陶壶被楚封瓷提在手上,他抬高了些右手,虽然动作轻微,但犹能听到茶水在陶壶内壁晃荡的声音。
右手高悬,如柱的水流倾泻,高冲入杯,一下打破了蜷缩在杯底的滇红。那红茶飘扬起来,在不断激来的热茶中昂扬着身躯,舒展着姿态,不久时,就发出一股极诱人的芳香。
那香味并不浓郁,却充斥了整个静室,微微侧首都能感觉到那种清爽而高远的香气,就是泡花茶,也没有这般充盈好闻的味道。
在氤氲的雾气中,楚封瓷垂下了眼睫,那细密黑沉的睫毛像时刻要打上雾水般,除去不近人情之外竟多了一分无辜感。
然而茶道师一向有绕晕别人的天赋技能,等楚封瓷讲到茶道,茶侍又忍不住眼底冒出了圈圈。
“红茶大致可分为几种,功夫红茶、小种红茶可采用杯饮法;红碎茶、片末红茶采用壶饮法。而我现在泡的滇红功夫,则是用壶饮滋味,杯饮闻香。”
他话音刚落,手上已经倾倒了几杯红茶。刚好满在刻痕所画的二分之一处,让人不得不惊叹其技艺精湛。
红茶的茶汤如凝成的红玉,莹润、美丽而清澈。带着淡淡茶香的水滴落入其中,惊起涟漪,仿佛打碎了一弯明月般。
而在茶水中渐渐溶解的蜜渍金桔,更给红茶添上了一丝深色,在重重茶叶掩盖之下,安静的匍匐着。
“红茶可分清饮法和调饮法。调饮可以加入牛奶、蜂蜜、柠檬片等……我这算是调饮法的一出,但却保留了清饮法的口感与香味。”楚封瓷说道,眉眼突然一挑,风姿绰约,像是浊世中风流的公子。
“茶在三分钟内就可泡开,滇红相比其他茶叶口感更为苦涩一些,在初时放入一丝蜜渍金桔,可以镇苦凉心。在泡制成功后再放入一次,甜味会更加明显,从舌尖清甜到余味返甘。
比起相思梅和其他蜜饯,蜜渍金桔最大的好处是它和滇红某一程度的酸味相溶,它的甜度不会超脱于滇红的风采,反而让红茶的特性更加鲜明,韵味更加久远。”
说这话时,楚封瓷手腕一提陶壶,悬浮在空中带着淡棕红的热水瞬间断流,唯有一滴残液停留在壶嘴处,凝结成剔透的水滴宝石。
楚封瓷的动作很简洁,速度非常快——有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之感,以至于他泡完了滇红,茶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十四杯红茶摆在眼前,茶水剔透,甚至能看到叶尖浮动的茶叶,和竹杯白肚的底部。
年轻俊美的茶道师放下了陶壶,却重新执起了那双粗糙的筷子。青竹制成的竹筷在摆满蜜饯的白碟上敲了敲,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声响。
茶侍下意识看了一眼那白碟被敲击的地方。
然后茶道师一双修长的手就伸到了面前,松散散的捏着那双竹筷。
“拿着。”
茶侍满脸懵逼的接过。
“少说,多练。”楚封瓷简洁的一句。
茶侍仍是没有反应。
耳边动静全无,楚封瓷皱了皱眉:“光听无用,我也不可能让你插手我的烹茶之事,只是恰好泡制云南滇红里有个磨练新人茶艺的机会。不过往里面放点蜜饯,注意分量,应该腾不出什么大祸。”
“……大人、这是比赛!……怎么可以……”茶侍甚至有点语无伦次。见到如影随形的摄像头,连忙垂首,生怕通红的眼圈被拍到,只是眼睛生涩的发疼,喉咙眼也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嗫嗫说不出话来。
明明大人并不需要他。
明明能为大人做出茶具就是荣幸之至。
明明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玷污大人的茶艺。
……可是当初抛弃修炼百余年的古武之术时,难道不就是为了当上茶道师的梦想么?为什么当有力触及时,却感到如此深切的耻辱和悲哀。
茶侍过去的经历让他羞于开口,但他并不想因为这样害了楚君大人。
滞塞半天,望着那双仍伸在面前的竹筷,茶侍轻舒了一口气,终是打算将事实说出,只希望楚封瓷不要因此而感到晦气:“楚君大人,我向来与茶艺绝缘,凡由我经手泡过的茶叶,失败率几乎是十成了……您放心,我只是做了竹杯,并不碍事,我也没有碰到滇红茶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敢说……我怕……”
说到后面,已经是结结巴巴了,虽然茶侍面容看上去平静,一双眼睛却是牢牢盯住楚封瓷,里面的惶恐神色浓郁的快要溢出来。
茶道不是赌/博,但是也很重运道之说。
所谓茶道精妙,就代表了它不仅仅是复制一个动作,泡出一种口味,就能叫茶道了——要真是那样,恐怕机器人早已顶替了茶道师的工作。
所泡出的茶,要有“灵”。正是这些“灵”,安抚了虚操师暴/乱的基因,并促使他重组力量变得更强。
茶道师,万万人中才余一个。
而这一个,也可能是无法捕捉到“灵”的,注定匍匐在金字塔的底端。
楚封瓷蹙起了眉头,神情恹恹。
茶侍低下了头。
便听楚封瓷冷冷的说:“你烹茶失败与我有何干系,要是能被你拉下水……”他话音一顿,嘴角轻轻挑起“那我还真是要重新审视一下自我了。”
楚封瓷那日取次名时,用了个较为谦逊的“楚君”,当真是取错了。
依照他对茶道的态度,取个楚狂还差不多——他坚信就算战斗力除以二,也能把别人吊打的一塌糊涂。
“……大人!”
“快一点。”楚封瓷有些不耐的说,将竹筷放进了茶侍手中,神情冷淡:“等茶味散了,再将蜜渍金桔放进去,味道就有些冲了。”
小茶侍自然不敢再耽搁,小心翼翼的挑起那一点金桔,感觉手心热气腾腾的被汗湿了,整个人紧张无比,调息三四刻,才——
问道:“放多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