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封瓷的沉默似乎是无言的应对。
以前最照顾他的陆前辈, 罕见的站在了与他相对的立场,在一旁煽风点火刺激着第五涉远,带着嘲讽道:“看来,皇太子殿下是要心软了。”
楚封瓷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极轻,几乎是刚刚发了个音节就被吞回嘴里。
陆慈唐顿住了,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觉得黑发少年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样, 眼里盛满了委屈, 却又无从解释。
哪怕明知这不过是少年的障眼法,不过是用了楚楚的一张脸。但陆慈唐接下来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甚至还有了些负罪感, 索性恼怒地待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
皇太子殿下一直保持着极端的冷静。
这下子双手冰冷的人,反倒变成了楚封瓷。
第五涉远微微一用力,将楚封瓷拉进了怀里,这并不是什么信任亲密的表现,因为第五涉远的下一个动作, 就是将手伸到楚封瓷衣襟里,抽出了他贴身藏放的细长匣子。
“……”
第五涉远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同时指尖微微一挑, 像是要将那东西打开的样子。
“别打开, ”楚封瓷下意识道, 等第五涉远看过来了, 才慢吞吞解释:“……对你不好的东西。”
第五涉远轻笑。
顷刻间, 身旁一切都静了, 不是被帝国皇太子威势所压迫的那种死寂, 而是真正的风静水停,身旁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模糊剪影。
楚封瓷眨了眨眼,很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过度的惊骇而产生了幻觉,也不是那双奇怪的眼睛又展示出一面新世界——他与第五涉远是真正地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中,两人紧密的挨着。
可惜在意识到这一点前,第五涉远便冷淡地推开了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楚封瓷。
第五的态度是警惕而冷淡的,像是抛却了之前相处时的全部记忆,只用客观的态度观察着他的某个试验品。
楚封瓷:“……”很想让第五过头七。
最终开口的还是帝国的皇太子,话题的切入点有些让人莫名其妙:“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教他学习虚操术。”
楚封瓷:“???”
感情你用这招不止坑骗了我一个人?
似乎是因为提到那个记忆中的人,第五涉远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一些,又道:“我没来得及。”
楚封瓷:“……哦。”
第五涉远又说:“上次在星舰上,很感谢你了却我一个夙愿。”帝国常胜不败的皇太子、最骁勇善战的虚操师,在这一刻竟表现得像是弱势的那一方:“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你离开。”
楚封瓷心想着,如果只是教导虚操术的话,却是让自己占了便宜,同时下意识回复道:“我不想走。”
狭小的空间内不知从何处起了风,将第五涉远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那样柔软的深情在帝国皇太子的脸上已渐渐淡去,剩下的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暴戾帝王的那部分。
“那就死。”
太凶了。
分别这么多年,第五涉远脾气一点也没变好。
楚封瓷是这么想着。
罡风刮破了黑发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手指脚腕都是细碎的伤口,血珠渗了出来,悬浮在空中,又不知落到何处。
第五涉远是真正动了杀意。
那双眼睛,开始透出骇人的红色,像是他手下走过得数条人命,翻滚而成的血海。
所有人敬畏他。
所有人恐惧他。
像是第五涉远出生时,父皇为他求来的十六字批言,注定他一生峥嵘,死时寡人无依——
楚封瓷心中便是一紧。
那双眼里近乎崩溃的疯狂,溃散不堪的绝望,终于将他心底因为自我防御莫名其妙竖立起的防线冲破。
憋什么憋。
藏什么藏。
罡风翻涌,却挡不住楚封瓷向前踏出一步的动作,明明比第五涉远还矮上一头,却非要将那个此刻杀意翻腾的皇太子殿下抱在怀里(实际情况是冲进了第五的怀里)。
“我不走。如果我离开了,你就要被抢走了。”
黑发茶道师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声音温润,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只要知晓楚封瓷的人,都不会怀疑他话语里的那份接近苛刻的认真。
像刀锋一般的罡气划破少年白皙的皮肤,在接近第五涉远时,他的伤口出现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那怕是人体最脆弱的脖颈,也开始出现浅浅的红痕,挂在细瘦颈间,像是某种奇特的配饰。但没人比第五涉远更清楚,只要再进一分,血液就会潺潺流出不止,这个少年的生命将彻底终结。
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出。
风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欲.望,阻止第五涉远再下重手。
帝国皇太子简直喘息的比楚封瓷更厉害,好像方才命悬一线的是他才对。寂静的空间里,一时只听见圆珠滚落,与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滚。”
血液还是渗出了一些,粘腻的触感挥之不去,但楚封瓷很清楚,虽然看着恐怖,但那伤痕并不致命。
从记忆恢复之后,即便过去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印刻在脑子里,却生疏的仿佛是在旁观别人的人生录影带,没有任何真实感和代入感。
偏偏刚才,那些隔阂在第五涉远像是藏着翻滚血海的眼睛里,被溶解的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剩下。
此刻楚封瓷对第五涉远,开始莫名其妙的说起一些话,语气各有不同——
“请问,茶艺比赛是这里吗。”
“你眼睛看得见吗?”
“那你怎么查看虚操器怎么组织操控按钮怎么凝结指令。”
“笨蛋……”楚封瓷开始的表情,温柔又坚定,却慢慢带上颤音,眼角酸涩,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朦胧的像是有着印射灵魂的镜子:“你忘了我们的目的吗。”
楚封瓷慢慢的,用手遮住了眼睛。
他唇边带笑,温润如玉。
正如刚和第五涉远初见时,还穿着孤儿院分发下来的破衣,眼睛上束着白绫,在泡了一杯红枣茶后,果断被当时很不靠谱的第五涉远与乐正前辈抢走了——
蒙着眼睛,所见之处是一片黑暗。看不见第五涉远的脸,那点因为离别二十年而引起的委屈也给憋了回去,楚封瓷重新恢复镇静,一字一句道:“我的记忆向来很好,当初见面时所说的话我都记得。”
“我不记得。”回应他的是第五涉远冷淡的声调。
楚封瓷心中还没来得及感到失望,冰凉的手背上,就覆上一个更为温暖的手掌,将眼前那点亮光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你可以陪我再回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