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种忙碌中一天一天过去。有时候严鸿也会在闲暇时候想想,胭脂虎在山东怎样?而回到内宅之中,胡晚娘的淡然容颜,或者坠儿的若有所思,也让他颇为纠结。
终于,到了欧阳氏生辰的正日子。
这一天,菜市口的严嵩府邸,张灯结彩,一番喜气洋洋。从正厅到院落,排开桌椅,俱是檀木精品,便是桌上的茶碗瓜子碟,也都是上等官磁。四壁张挂了天官赐福、八仙献桃、五子拜寿等诸般吉祥图画,也都是名家手笔。
装饰是一流,来客也是贵不可言。当今天子嘉靖皇帝最是宠爱严嵩,自然派了太监前来颁发一番赏赐,严阁老圣眷优隆,也可见一斑。
至于满朝文武,纷纷来贺,真是冠盖如云,济济一堂。
文班中,来的以武英殿大学士、内阁三辅吕夲为首。那吕夲年过半百,中等身材,方面大耳,面带忠厚之相。他在大明朝的地位,仅次于首辅严嵩、次辅徐阶。但在内阁中,却纯是一个摆设。
在嘉靖三十五年这段时间里,正是严嵩权势的巅峰。连拥有大批门生故吏的徐阶,都韬光养晦,丝毫不敢与严阁老冲突。而这位三辅吕夲,当然更是乖乖把严阁老当做父亲一样敬重。
当然,无论从年龄上还是从才能上,严嵩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武功勋贵,则以世袭定国公、领中军都督府徐延德为尊。徐延德乃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人。徐达的后人分封了两个爵位,徐辉祖一支是魏国公,徐增寿一支是定国公。
虽然在大明朝乃是赫赫的显爵,但明朝自土木之变后重文轻武,他这世袭国公加中军都督,在严阁老面前当然抖不出威风,更要诚心巴结。这徐延德长得身材高大,脸色白净,保养得甚好,浑然不似个将门虎子。
还有锦衣卫首领陆炳,一有负责保卫之责,二来也与严家相善,这种事怎可能不露面?他虎目沉静如水,面带微笑,与严嵩、欧阳夫人作贺,或与严世蕃问答几句,言谈不多,却颇为自如。。
只是大明朝素来反对外官结交中官内宦,因此内廷的宦官们,除了嘉靖皇帝派来颁旨赏赐的,其余无人参加。
否则,真可以说大明朝堂中几大势力,在严府凑了个齐全。
除了这几位超级大佬之外,一般的官员,自然更是如过江之鲫。北京城中六部、九卿各个文武衙门,高低品官员来严府者贺寿者不知凡几,甚至北京周边就职的官员也有不少来京为这欧阳老夫人贺寿。
严阁老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当然要来“主母”面前谄媚;一般趋炎附势之徒,或想从严阁老手指缝里捞点好处,或想混个脸熟以后好交道,也都纷纷前来。便是那一班不与严嵩合流的“清正”之士,毕竟大家同朝为官,而且严嵩论资历论年龄都是朝中元老,又总揽朝政,出于基本的礼节也应该去打一头。
一时间,严府内聚集了无数衣冠禽兽。严府虽大,当不得客人众多,招待也分了三六九等。那些低品小官,连到正厅内就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院中落座入席。
面对如此盛况,严家上下也是来往穿梭不断,有家丁搬抬礼品,有美婢上菜摆酒,几位总管往来调度,忙的不亦乐乎。
严嵩此时已在堂前就坐。他年事已高,除了三辅吕夲、定国公徐延德及各部尚书等高官贵爵,需要他老人家亲自迎接,其他一般官员,也就严世藩招呼一声即可。更有些等而下之坐院子的,则由严鸿、严鹄、严绍庆等人,分别前去打个照面。那些低品级、无实权的小官,能得严阁老的孙少爷招呼一声,已经是面目生光了。
有些日常熟悉严府的官员,打了招呼落座之后,却见堂上家人,除了往日熟悉的严大总管严年,二总管严侠以及严福严禄严庆等小管事之外,另有一名眼生的管家。
看年纪,靠下三十多岁,靠上不到五十,身材瘦削,后背微驼,颧骨略耸,一部浓黑的胡子,五官面相倒是端正,有一股英武之气。可惜眼皮浮肿,似乎无精打采。但偶尔掠过堂前,浮肿的眼皮下,一双眸子却烁烁放光。
这人虽然身着管家服色,站在堂前立柱侧面,只是翻看手里一个账簿。几位严府常往来的官员,对他都是面生的很。只听下人们称其“三先生”,不知到底是何人。
而在严嵩身后,也多了一个十余岁出头的少年伺候着。这少年一身青衣,面如粉团,齿白唇红,长相颇为俊美。
往日严嵩身边也有书童陪侍,但却没有这个童子这般俊俏。便有的官员心中暗想:莫非阁老年纪虽大,雄风还在,不纳姬妾,却好了男风?这个美貌童子若是做个玉兔雌伏,倒也是个上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有些猥琐的人,肚里便都打起了那不堪入目的主意。
严鸿一边忙碌着,一边抽空看看兄弟严鹄。只见严鹄面上如同罩了一层炭灰,抿着嘴,一副大便没憋住的架势,连跟官员打招呼都是有气没力的。他心中暗自有几分快感:“这草包,昨天夜里被爷爷叫去训得好惨。也难怪,换我,要知道自个心仪的美娘,原来是要想杀尽我一家满门的刺客,大概也是这副嘴脸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报门的高呼:“翰林院编修,江陵张居正前来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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