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方说的隐晦,严鸿也听的明白,什么朝中高官,分明就是指自己的爷爷严嵩,至于百姓的谣言是谁放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
这一手在严鸿的前世,有很多人使用,即所谓制造小道消息,煽动百姓情绪,混淆视听。如今这个手段却在明朝就已经有人开始玩了,而且玩的很顺溜。严家父子的名声,原本也就是那个样子,基本不用别人诽谤,只要陈述事实,就已经黑如煤炭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给他加上两三笔也没人去计较的。
而且绍兴人本身对严家也有抵触情绪。要知沈炼可就是绍兴人,而这位绍兴大才子如今落的在边关啃老米饭,全都是拜严家父子所赐。绍兴沈家还有不少族人在,这些族人心里对严家能是什么看法?
就算不是沈炼家的亲朋,听到本乡大才子因为不肯阿附朝中权贵,而遭到陷害这事儿,自然是津津乐道,义愤填膺。当然,这并不影响很多绍兴师爷到严府去做幕宾,也不影响绍兴本地大商人与严家勾结、孝敬严府,获得权力方面的便利。毕竟清议是一回事,利益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别说收钱放倭寇这种事,确实就是百姓喜闻乐见的版本,什么贪官受贿,暗放贼酋,跟戏台子上的表演好生神似。如果再来个青天大老爷秉公执法,斩杀歼邪,就可以算是圆满收官。自己当初在山阴县衙门强夺徐海,之后困守客栈之内,确实为人民大众的yy提供了极好的素材。这会儿外界的舆论,从来访的那几位徐文长的旧友的表现,已经可见一斑。
不过,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若严鸿是进士科甲出身的官员,他确实不得不考虑民意民望这些东西,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诚非虚言。不过严鸿如今既然是个武臣,又是靠着爷爷爹爹和陆炳的权势当的官,那么民意民望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暂时没什么意义。
因此他微微笑道:“林老令尹,我辈为官,当以国事民事为重,个人虚名,何足挂齿?倭寇凶残,确须剿抚并用。若是一味招安,不以武备,只能让倭寇更其嚣张;然若是一味进剿,不给出路,则大小倭寇拼死顽抗,要尽数剿灭确也不易。因此上,胡老督宪一面发兵剿寇,一面招安良善。这徐海肯上岸就抚,可称是倭寇中良知未泯者。若是他招安事办好了,其余倭寇也难免动摇。反之,若是他就抚反而被杀,那些存心与朝廷为敌的歼贼,正好裹挟部众,大举反扑。林老令尹在东南为官,当知东南朝廷兵马战力如何。纯以兵力无法抵制倭寇,则沿岸百姓又将遭殃,林老令尹何忍见军民浴血?”
林养谦继续摇头:“非也,严小相公之言,因为倭寇难剿,朝廷兵力不足,便要改剿为抚,此大不然。为将为兵者,为朝廷马革裹尸,自是本分。倭寇来犯,便与他一刀一枪,见个死活。岂能因倭寇势大,便更易朝廷法制,令怙恶者得以苟全?严小相公,切莫一错再错!”
严鸿发现,林养谦这厮真是敬酒不吃,你越和他客气他还越来劲了。再加上,对林养谦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观点也难以认同。咋?你是文官,就说武官马革裹尸是本分?好言好语你不听,那老子就不客气了。反正凭你一个人,也没法抢出徐海不是?
当即严鸿冷笑道:“罢了,林令尹实不愧国朝第一等的忠良。口口声声马革裹尸自是本分,照这么说来,胜败不要紧,死活不要紧,倭寇能不能消灭也不要紧,沿岸百姓受不受涂炭也不要紧,总之对倭寇只能剿,不能抚?既然如此,那林老令尹何不也投笔从戎,出海杀贼,与倭寇一刀一枪杀个痛快!”
林养谦实在想不到对方竟然扔出这么一句来,这也太没道理了,不合官场习惯啊。自己是文官啊,文官负责的就是说话,发表言论,外加骂武人无能。文官可以骂皇帝,被打屁股,被砍头,但没有义务去冲锋陷阵疆场杀敌啊。别说是自己,就算是以文官身份总督军务的胡宗宪等人,他也是在营帐之中制定战略,不可能去沙场撕杀。可是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严鸿,当即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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