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斋道:“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却眼见刘才等犯官施虐,刻毒黎庶,使子民成为饿殍,不能施救,上愧对天子,下愧苍生,罪大恶极。钦差手下超生,未予降罪,但天不饶我,这才有鞑虏之祸。我有守土之责,以身殉国,责无旁贷,然我家小无罪,我只求钦差,看在这十余日下官追随钦差,守城苦劳的份上,若是城池失守之后,能将我家中老小,代为照顾一二,使我张家无绝嗣之祸,女眷不受教坊之辱,下官纵死九泉,也感激大恩大德。”
张敬斋也知道,如今的情形不是宋末,蒙古人不具备长期盘踞省城的实力,打破城池也是大肆烧杀抢掠,掠夺百姓之后,就退出城去,带着抢劫的战利品回家。至于说一城皆屠,一则缺乏足够的时间,二则没有必要。只是县城既破,自己作为县令,断没有逃生的道理,即使不死在乱军中,国法也不能容。
与其这样,不如拜托严鸿。而严鸿从京师带来的人马,战力虽不能退敌,但未必不能自保。而蒙古人跟严鸿没有私人仇恨,也犯不上死磕。因此城池失陷后,严鸿或许还是能保住一条命。若这位严大公子肯发一句话,自己虽死,家人总也有个依靠。
严鸿拱手道:“言重了!张令尹不必如此,当日刘才势大,三司并按察都仰他鼻息,何况一县令?你若与他相抗,无非以卵击石,于事何补?我从未见罪于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济南真有城破之危,我严鸿自会出全力保你家小。张令尹你也要保住有为之躯,他日为朝廷效力,不可有轻生之念。”
张敬斋闻严鸿这番话,心中暖意大生,激动之下道:“多谢钦差大恩,下官也不打扰钦差休息,只是有一句话奉上。当初刘才曾酒醉之时说过一句,他所作所为,京师有小阁老为他撑腰,他手中也有能拿捏小阁老的物事。到底是什么,我们没人知道,但是若此番济南能保,钦差还请仔细搜查,莫要让这要命的物事,落入仇家之手。”
严鸿听完,也是菊花一紧。这刘才在山东无法无天,果然是身后有所倚仗。而倚仗的竟然还是自己的老爹?若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确实应该掌握起来,否则他日落入政敌之手,难免就要成为敌人手中一件锋利的武器。他忙对张敬斋道谢,心想怎生想个法子,从刘才手中把这物事弄过来。
方送走了张知县,又听一阵轻扣门扉。严鸿开门一见,却是张青砚站在门外,脸上依然带些疲惫。严鸿赶紧将这青衣佳人让进屋来。莫非这美女见自己今日英雄,大为倾倒,要来以身相许?当然,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张妹子对自家原本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虽则自个刚刚和孙月蓉那边说了些山盟海誓的话,却也不妨碍彩旗飘飘嘛。
张青砚落座之后,微微一笑:“严钦差,今日你在议事厅中,说要死守济南城,此话当真否?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戏言。”
严鸿对这聪明妹子倒真不想说假话,当即道:“我若说今夜走,只怕全城人心大乱,一个时辰鞑子兵就得进城,到时候也未必走得了。因此说此话以安人心。若真是事急,尚有忠义盟一帮好汉在此,严某这脑袋也未必断送在了济南。再则,就算真是死,能在死前与紫青二位女侠并肩作战,却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哪。”
张青砚掩口一笑,旋即正色道:“严钦差聪明过人,与我所见略同。今日贼军已经攻破城墙,明日必将大举进攻。若是夜间突围,虽然有夜幕掩护,但同时也难于察敌情,且一军出城,目标太大,单只是蒙古人铁骑围攻,怕就难于全身而退。因此以我之见,明日守城,能守住则罢,若是城将破时,钦差可与亲随人马,皆换上平民服装,混在数十万百姓之中,朝城外奔逃。白莲教与鞑虏进城,只为劫掠,必然直扑府库。数十万百姓外奔,他们就是欲拦截,也无法一一顾及,且围堵兵力必然分散。而我忠义盟全体护送钦差等人,纵然有少数贼兵拦截,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严鸿听到这话,吃了颗定心丸,当即半是激动半是借机,紧紧握住张青砚双手道:“张女侠,有心了。”说完,似觉不妥,赶紧放手。
张青砚倒是十分大方,仿佛方才对方握的是别人的手一般,莞尔道:“严钦差何必客气?你与我志同道合,此次又并肩抗敌,何必再分彼此?”说罢,飘然而去。
严鸿看着张青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吩咐奚童,悄悄去把预备的平民服装搜集来,并再三叮嘱不要让外人得知。吩咐完毕后,他关上门,吃了几块点心,坐着休息。没多一会儿,竟然又有人敲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