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正是李佳湖先前派出去控制船只的张玄等人。有的脑袋被打碎,有的腰腹被打穿,血啊,脑浆啊,内脏啊,流的流,涂的涂,惨不忍睹。还有几所房屋也被打踏了,成为断壁残垣。不过,这些本是白天里码头上休息的地方,这会儿夜里应该没人。
码头边的江水里,一大三中,四只夷船一字儿排开,首尾相接。夷船上,灯火通明,黑洞洞的炮口伸出来,船舷上则是一排手持火枪的锦衣卫。
最大那艘夷船下,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军官,张开大嘴,格格笑道:“杀千刀的恶贼,你们竟敢在这个档口跑扬州来捣乱!赶紧放下兵器,束手就缚,不然,我叶正飞叫你们尝尝这大号佛郎机的滋味!”叶正飞嗓门本大,再借着土喇叭的扩音,当真是声传十里,震荡夜空。
在叶正飞身边,一个美妇人身批大氅,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不是当初海盗徐海的妻子,如今钦差严鸿的外室“姐姐”王翠翘,又是何人?王翠翘身边,则是女仆赛昭君,战战兢兢看着码头上的人,美丽的大眼睛里有些惶恐。
码头上,恶少们乱作一团。李佳湖咬牙道:“别听他的,快些抢船!”
王翠翘嘴角微微上翘:“叶长官,我看啊,这些恶贼是不会乖乖投降的。”
叶正飞大喜道:“如此,那咱们就开枪开炮好了。反正这些都是扰乱民间的恶棍,诺诺,还在城里面放火呢,杀之不违江湖道义。”
王翠翘笑道:“你是锦衣长官,不再是黄河大侠,说什么江湖道义?”
叶正飞道:“军官也要做,道义也要讲,正所谓……开火!”
原来有数十个胆大的恶少,在李佳湖指挥下,正从码头上往船上跳。叶正飞一声令下,船舷上的锦衣卫纷纷点燃火绳。那时候的火器瞄准并不容易,但严鸿身边的锦衣卫,一路上被叶正飞多番调教,此刻在码头上,又早提前校对了半天,因此这数十支火枪一排打下去,左右不超出几丈范围,被火力笼罩下的恶少们,顿时倒下一片。
跟着,夷船侧帮伸出的炮口也喷出一阵火烟。王翠翘手下的盐丁,有的直接就是当初跟着徐海在海上收保护费的海匪从良,而王翠翘自来扬州后,照管严鸿这几艘夷船,经常带着他们暗中去摸索一番,如今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伴随着轰鸣,一颗接一颗的炮弹在码头上炸响。可怜挤成一堆的恶少们,如何用血肉之躯抵挡这钢铁弹丸?尤其有的还是开花弹,里面的铁片、铁丸四下飞射。一时之间,码头上恍如人间地狱。死去的自不必说,受伤不死的那些人,七窍出血的,眼珠子被崩掉的,嘴巴被豁开的,肚子被开膛的,手脚被炸断的,滚得滚,爬的爬,哭的哭,喊的喊。在江南横行霸道,目无官法,欺压良民的恶少们,如今算是真正尝到了正规军的厉害。
到这一步,李佳湖明白,自己这次行动算是彻底败了。往前,是坚船利炮,等于拿血肉之躯和枪弹干。往后呢,城中的控制权已经被官兵夺取,自己再要决死战也没有气力了。现在就算想要跑,简直都没地方跑了。
然而人只要还有口气,总是想着求生的。李佳湖一咬牙,高呼:“快往东跑!去城外的码头夺船!”挥舞手中钢刀,带人往东边狂奔而去。
然而此时码头上的数百恶少,在重火力的轰击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李佳湖能够带走的,不过是他身边的几十个人。其余的恶少们,有的只知道惶恐地找墙角、方石后面藏身,躲避那水面上勾魂索命的炮弹;有的吓得掉头又往城区里面狂奔,全然不顾及城中可能杀出来的官兵。有的竟然往河里面扑通扑通跳,可怜跳下水去的,虽然多数都识得水性,但总不能不呼吸,脑袋冒在水上,就算躲过一时,早晚也是给船上的锦衣卫火铳手当靶子练习。还有的,吓得跪地高呼:“老爷饶命,我等投降!”……
不多时,云初起率领的卫所兵和盐丁杀到。码头上残留未死的恶少们,一个个都乖乖束手就擒。跳下河里的,大部分也都**爬起来,让人绑上。再过的片刻,城外驻扎的灶勇也赶来增援。闹得全扬州沸反盈天的恶少抱乱,就这么仅仅两个时辰,就被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