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这边则是看皇上不露异常,便纷纷举箸,即便嚼肉如蜡,也做出一副轻松之态。
片刻后,隆阳殿内响起一阵低沉的摔樽之声,紧接着便是叶尚膳略微拔高的谑笑声,“皇上与诸位大人何必如此激动?太尉大人也是一番好意,省得待会儿……”
忽又有武将的猖狂笑声响起,叶尚膳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再听不清,隆阳殿内又归于一片寂静。
殿外,奉慕霆钧之命把守殿门的守卫们已冲到门口,听了里间动静,三三两两对视一笑,收回剑,退到一旁。
隆阳殿门开了又关,殿门每每开启,仅一人可过的缝隙。不断有尚膳司的人将新的酒水送入,而叶尚膳却始终不曾踏出隆阳殿。
辰时二刻将至,身在永璋宫的慕太后接到消息——宫中突然出现一队武艺高强的神秘人,慕家亲兵耗损不少,就连领兵入宫的慕大郎也中了一剑,但那队神秘人却乘乱溜走,现已不知踪迹。
慕太后勃然大怒,青瓷茶盏一摔,骂道:“废物!”在正殿内兜转了几个圈,冷静下来,“隆阳殿那边有太尉坐镇,应当无碍。去,转告大郎,让他带人搜查各宫,若发现那些神秘人,就地绞杀!另外,通知季大将军,速度解决武致洪等人。”
“是。”几名内监领命而去。
慕太后取下腕上佛珠,闭眼念了几句经文,忽然起身,理了理衣饰,领着贴身几人往长乐宫去了。
晨雾迷迷,血腥味愈发浓郁,不时响起的兵刃声混杂着绵绵不绝的呜咽声,如暴风雨般洗刷着皇宫内苑。富丽堂皇的外衣褪去,唯留一抹阴森鬼气,将偌大皇宫衬得犹如人间地狱。
而此时,距离永璋宫仅一墙之隔的养心殿内,武茗暄嚼着几片老参,枕着一张玉制三足凭几,半躺在金龙攀附的软榻上养神。
榻边,一宫婢俯首静立,赫然是锦禾。
未及多时,一名身着七品青色太监服的人进来,单膝跪地,“主子,纸鸢姑娘来了。”
武茗暄眸色一亮,微微点头。
那人会意,转身领了纸鸢入内,又退了出去。
“娘娘,叶尚膳已得手。”纸鸢屈身一福,近前细禀,“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慕太尉疑心酒菜中有毒,命人取了银针验毒。好在娘娘说不用毒,只用迷药,才没被查出。”
唇微勾,武茗暄淡淡地笑了,“现在隆阳殿情形如何?皇上没用药酒吧?”
“殿内的人都用了酒菜,全晕了。为免众武将生疑,皇上也用了些酒,不过片刻就吐了。张谦早备了清水伺候,想来无碍。”纸鸢说完,顿住话头,掩口偷笑,“那些慕家亲卫在殿外守了两日,也是饿极了,见里头的人畅饮欢食,也讨了酒菜用。叶尚膳说,若是殿外的人也晕了,难免叫人生疑,便只吩咐人在他们的酒菜中放了少许软筋散。”
武茗暄莞尔一笑,点头赞许,“她倒考虑得周到。”
“噢,对了,张谦让奴婢将这个交给娘娘。”纸鸢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恭敬地呈上。
明黄绢帛,上绣龙纹,分明是宁昱晗贴身之物。深灰色的炭痕迹是三行铁画银钩的楷书。
武茗暄眼圈一红,含泪默读。
“今日之事,朕早有准备,只是未料慕氏如此胆大。西山狼烟显,即是四城兵将入皇城勤王保驾之讯。诺诺,万望保重自身,朕不想赢回江山,输了你!”
武茗暄面色几变,及至看完最后一句,猛然一握手,明黄绢帛拢成一团,贴上平坦的腹部,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早有准备却不告知予她?他叫她保重自身,却不知道他们的孩儿……深深阖目,又再睁开,她狠狠擦净面上泪迹。
“纸鸢,你……”
武茗暄的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却见云烟引着一太监入内,凝目一看,竟是武睿扬!
武睿扬的神色有些异常,以眼神示意武茗暄屏退众人。待这偏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时,他忽然上前,就着榻边矮阶,撩袍坐下,仰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孩子没了……你,怨他嚒?”
“不。”
“但若是……他不是你的昱晗表哥,甚至并非宁氏皇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