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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玉当时也是过于看好了山东的局势,才北上来了这里。既然来了,李治平绝不可能就这么放他回建康。崔翕一死,只要再杀了他,李治平可暂领整个行归于周,纵然各个世家有意见,怕是短时间也反抗不了他。

二人一阵无言,言玉正打算说自己即日回建康,准备告退,李治平却忽然开口:“崔翕倒了之后,崔家在建康附近不少旁支都该修剪,却不料有一位这几个月都躲躲藏藏的江左崔家旁支,前来求我庇护。他说崔翕杀他妻小,他为躲避提前躲了起来,一切都是为了灭口。”

言玉有些不明所以。

李治平转脸笑了:“他与我说,当年黄璟与柳先生寻你时,一直没有找到崔家三郎。后来崔家三郎自己一个人随流民往东走,饥寒交迫,到江左之时,崔季明敲了他家的门。家中夫人侍女给七岁的崔三洗了澡,换上衣裳,送她回了建康。”

言玉愣了一下,猛地想起当初崔季明是穿着裙子被旁支送回家中!他站起身来,惊在原地。

李治平摇头道:“谁能料得到,谁能料得到崔翕与贺拔庆元如此胆大,家中无子,便拿长女来做幌子。谁又能料到,当年作太子伴读,如今带兵打仗、背叛行归于周的崔家嫡子,会是个女儿身。不过说来,她的确不太像个女子,谁家娘子长成那个模样,也不用想嫁——”

言玉冷声打断道:“无稽之谈。”

言玉忍不了李治平如此的评判,他更是万万没想到,这消息会落入李治平手中。崔翕居然没来得及灭了口,就先被拉下台来失去了位置。

李治平笑了:“谁也不会凭空去捏这样的谎话。”

言玉:“那人还活着?”

李治平:“你想杀他灭口?不必,我已经先杀了。他活不活着并无所谓,崔三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和把柄,根本不需要旁人之口来证明。”

言玉胸口起伏片刻:“你打算如何?”

李治平:“如今不打算如何。她现在还没展翅,就算是将此事掀出去,也引不起什么大事。这事儿捏在手里,等她若有朝一日接手贺拔庆元的兵权后,再往外抖这件事,那时候就够轩然大波了。一个长得不像女人的女人,在军营待了多少年,还做了一军主帅?和圣人不清不楚?天下百姓如何想?”

他扯着嘴角笑道:“这把柄先不急着用,她要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当个小小从军中郎就死了,是男是女这事儿拿出来说也没人在意了。”

言玉胸口起伏,他登时脑袋里第一个想法,便是杀了李治平!

李治平站在窗口边,外头都是白墙灰瓦,春光极度明亮,连投下来的影子都含着光,他面目纵然在屋内的阴影下,也因为反光而显得每个细微的神情都清晰无比。

言玉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旁人用如此嘲讽且……令人作呕的神情,来说她女扮男装一事。

李治平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怪不得圣人如此宠她,原来有这层关系在。如此便宜买卖,倒是崔家会做人。说来……五少主随她长大,护得如同心头肉一般,原是因为知晓她是女儿。我还以为是五少主兴趣迥异于常人,看来还是普通男子啊。”

言玉死死咬住牙关,让自己面上尽量平静起来。

李治平道:“不必担心。崔三这不也算是背叛了你么,若她输了战役,俘虏后不若就送给五少主为姬妾,你留在身边养着,也算破镜重圆。反正到时候将女子身份昭告天下,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言玉听着他口中,本该前途无量却又棘手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个可以随意转手送人的姬妾,终于明白为何崔季明如此恐惧被旁人知晓身份了。

崔季明如何相貌,如何去行军,爱谁不爱谁,何要旁人去评判!

他有一种从心底烧起来的发疼的愤怒。

李治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话只说到一半,真恶心人的话还没往外冒出来。若她有朝一日被外人知晓身份,那些社会底层的风言风语还不知道将她编排成什么样子!

李治平看着言玉脸色都变了,笑道:“五少主果然是,旁人都不太放在眼里,真的把她当作心头肉啊。啊……倒是,五少主算起辈分来,还算是她表叔,我还说姬妾什么的,这都是什么糊涂话——”

言玉知晓李治平是在激怒他,故意将话说得难听。

他咽下一口气,连声招呼也没有打,径直朝外走去。

李治平在后头说了一句什么,言玉已经听不见了。

前线的战场已经在贺拔庆元带领的河东军的攻势下,退回了兖州一线,偌大空旷的永王府成了行归于周暂时的驻所,言玉穿过长廊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杀了李治平!

李治平本来就算是与他为敌,二人非你死我活不可!

他明知自己不该被激怒,该好好去考虑这件事,万不可落入他的圈套。然而崔季明被行归于周知晓女儿身一事,实在是让他心底恐慌到了极点。

李治平不会是随便说说的,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崔季明的!

然而他又能做什么?如今崔季明正在随着贺拔庆元,准备攻打郓州和兖州,她与他关系一度恶劣到这种地步——

言玉走了两步猛地停下来,两只手在衣袖内捏紧,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他一定能想到办法。虽然身在行归于周本不该,但他几次庆幸着崔季明一路行军顺利,庆幸她在军中渐渐名声大涨。

言玉沉沉的呼了两口气,他走过长廊朝外而去,就听着右侧院内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白日里竟就在院内架起了高台,上头一男一女正在唱一出离别的苦戏,偌大院落里,没别的观众,唯有一把极高的胡椅立着,上头坐了个年轻女子,黑衣绣金抹额的侍卫站在胡椅旁,立的笔直的像块碑。

春日晒得很,这二人在地上的影子只有短短一截。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胡椅上的裴玉绯往后仰头看了一眼言玉。

言玉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继续顺着长廊走离开了院落。

迥郎伴随她的动作也转过头去,裴玉绯两只手玩着袖口,忽然道:“李公果然真能让他方寸大乱啊。唉,如今行归于周也不用三足鼎立,马上就要……一人为王了。不知道别家怎么想,裴家可不会让李公就这么把多少年世家的势力,攥在他一个人手里的。”

迥郎从不去接她这些论朝野局势的话,道:“六娘子,可要换戏?”

裴玉绯懒懒的挥了挥手:“换,换《拨头》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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