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一时接受,她有意道:“这条令张贴于军中,每日练兵时都要背诵,但三个月才实行,三个月期间如果犯了军令,不会杀头,却会被立刻夺去所有的军甲战马,只能带着饷银,驱逐出营。三个月间,任何想要离开军营之人都可以随意离开,但也是不能带走一件军营中的东西。”
先被军令吓到的兵士,立刻打起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反正犯了错也就只是被驱逐,为啥我不赚够三个月的饷银,最后一天再走?
就算中途犯了错,也就少赚点就是了。
憋够了三个月,老子就跟你这个傻逼军营拜拜。
绝大多数的兵油子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崔季明可不是那种只读兵书高高在上的世家将领,她揣测的透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军令一出,直接打包行李离开的,不过是几个人。一万三千人,绝大部分都留了下来,等的就是三个月的钱。
而后她开始清点手头能有的资源。
选择赵弘敬的最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赵弘敬出身还可以,家底不错,就是不怎么出去抢也养得起兵。不用像某些军队一样,需要不断的去攻城略地才能维持的生存。
如果崔季明不杀俘虏,那么她手里应该有两万多兵。而在崔季明杀一半俘虏的状况下,与她人数偏少相对应的就是她军备足。
算上驮马,她有将近五千匹马,弓箭也有三千多把,军甲更是富足。
崔季明将一千人左右纳为后备军,又将剩余的一万两千人分为五军,中军一支,左右侯军各一支,左右厢军各一支。
中军两千人,足有一千骑兵,六百弩手,四百突击兵。
左右侯军与厢军四支队伍,各两千五百人,八百骑兵,五百弩手,三百陌刀兵,三百突击兵,剩余六百人为甲步兵。
其中不论是哪个兵种,全都是五十人一队,每队分五伙,每一伙九人。除了每一伙的伙长是最小单位的官以外,剩下五人则是一队正、一队副,两个旗兵,一个文书。
以前的魏军中都是按照五十人一队直接来分,没有再细分,哪里还五十人就给配个文书的?
崔季明却坚决而为。
眼见着上下这不就是要有二百四十人的文书,众将领疑问的是,哪来那么多会写字的啊?
队中的文书对于潜移默化影响全团太过重要,以前在凉州大营不照样有的是连汉话都不会说几句的胡人,却仍然有文书来帮助管理全队。
文书也要上战场,但因为仍然要跟军中识字之人学习,又有其他方面的要职,所以可以和队副享受同等的饷银,因此不少体弱之人争着要当文书。
而军中也会设有对于每一场战役的军功评定,既有个人的跳荡军功,也就是打头阵杀得最猛最不要命的那种。
也有以队为单位的评定。
毕竟中军肯定是队伍中一等的精英,其次是左右侯军,其次再是左右厢军,饷银也是分等级的,想要升入侯军或中军,只接受整一个队伍的集体升迁。
这些想法,还是来源于崔季明看刘原阳带兵。
许多队伍一伙之内来回换人,死了就替上新的,升迁了就塞进新兵,可能进营没两天战死了,连伙伴名字都叫不上来!
实际作战中,最应该团结的应该是这五十人的小队,能固定这个队伍,并且让他们荣辱生死与共,彼此熟悉作战方式,才能提升整个军营的战斗力。
张富十和三位主将一共四人,领除中军外的四军,他们看她看着军中的文书,在纸上划分、计算,一脸惊愕。
有个前朝廷军镇出身的将领,看了半天呆呆道:“季将军……这是朝廷打仗的配置啊?您学过打仗?”
崔季明笑:“照着葫芦画瓢还不会,也不只是朝廷,像样的军队都是这样划分的。咱们就是因为人少,才要把每个人用在刀刃上。我可不打算就在这地方捣鼓捣鼓两年,被人家吞并了就算完。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
如此军令实行下去,诸位将领挑选再加上崔季明过目的中军两千人的饷银足有之前普通将士的四倍,几乎其他四军中都红了眼,崔季明也公布了详细的对内功绩细则。
有罚就有赏。赏的细则,有时候甚至比罚更重要。
这队伍里不想朝廷军中那般,还有不少沾亲带故,有哪个世家子弟还要尽力照拂让人家尽快升迁。在这里,谁管你是谁姓什么,都已经是叛军,一切只照着规矩来。
崔季明亲率两千中军,开始了练兵之路。
从上下马的要领,射箭到最重要的号角听令和旗令,崔季明肯放弃攻击博州的最好时机,却也要先把自己手下训练的像模像样。
几声号角该拔刀,哪个颜色的旗该落下,追击能追多远,防御该什么姿势。
这是崔季明头一次白手起家建军,她觉得自己往后或许再不会有此刻这样的细心和耐性了。
白日教过的东西和每日的军规,晚上由文书再强调。你想不学也可以,要不然你脑子好使白天练过就能死死记住,要不然你就在练场上不停犯错,直接被主将发现扔出军营吧。
一支正常的军队是不该总看着饷银的,但崔季明带的是一帮骄躁的兵痞,只能把钱先当作吊在眼前的萝卜。
这三个月带兵期间,除却魏州附近练兵,崔季明攻打了附近几处小县镇,将军队中几乎能遇到的大部分行军、起兵、收兵状况练了个遍,其中约有再两千多人由于违反军规、表现太差劲而被踹出军营。
而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当崔季明宣布军令正是开始实行,而军中的赏则也开始实行时,她站在了点兵场上,问有谁对于军令不满,想要离开。
此事兵场上众人竟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离开了。
三个月没犯错都做到了,往后自然也能做到啊,往后能做到就能一直得到这份军职,赚得到这份赏银,为什么要走?这是最朴实简单的逻辑,看似可怕的军令,三个月缓冲期下,看似并没有那么难做到!
而且……
如今论谁都感觉到了这种高压政策下,这支军队的不一样了。
不论是横野军的俘虏,还是曾经魏军的俘虏,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纵然这支军队只有一万人,他们的效率和能力,他们的整齐划一与纪律,却能战胜三万军队!
崔季明从来没有说过鼓舞人心的话,然而他们自己作为兵痞出身,从兵匪的散漫,到如今的整然,谁都对于这变化心里门儿清。
乱世,到哪儿都要靠刀口吃饭,为什么不待在一个能打胜仗的队伍中!
崔季明看着她的问话下,静默整齐的队伍,第一次起家忐忑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这才有点军队的样子,这才能叫做打仗了。
什么时候都不能光靠计谋、靠出其不意,实力本身才是是不论落入何种境地的万用法则。
她能敲打一万骄兵到服服帖帖,就能敲打十万。
她知道此时博州经历了三个月的整备已经恢复了状态,但她此刻仍然信心满满,站在点兵台上,背着手笑了:“如今这样,才到了打博州的时候了。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我们与河朔这七八支军队不一样,我们是做大事的人。至于脚下能有多少地,至于能走到哪一天,不单看我,更看你们每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