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余生,果然是最好的罢免缘由。”孟行舟点了点头,“只不过老臣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让犬子入朝为官呢?人各有志,不一定非要入朝为官,便是在外头一样能为皇上尽忠。”
魏道德笑道,“老奴不知皇上的意思,也不敢揣测君心,还望丞相大人莫要为难老奴。”
孟麟冷了眉目,皇帝罢免了孟行舟的丞相一职,却让孟麟入朝为官,当了学士阁大学士,这突然的一招果然是猝不及防。
给个巴掌,来个甜枣吗?
孟行舟却是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是逼着孟行舟答应,然后让他的旧部都知道,即便新帝继,也不会对孟家下手,让那些旧部都放心跟随新帝。
容景宸果然有两把刷子,还知道玩人心战术。只不过在对于容盈的事情上,孟行舟有些诧异,怎么会变成延后?而不是斩立决呢?这当中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以至于容景宸有把柄落在容盈手中。
魏道德笑道,“二位接了圣旨,就能回丞相府了。”
孟麟搀起孟行舟,孟行舟面色发白,继而轻咳两声,“即是如此,麟儿,咱们走!”
“是!”孟麟眸光凛冽,父子两个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刑部。
阳光有些刺眼,刺得人眼睛发酸。孟行舟扭头望着跟在身后的魏道德,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宫里——宫里都还好吗?”
魏道德笑得微凉,“好不好,不都是这样吗?丞相大人这是想问什么呢?”
“我已经不是丞相了。”孟行舟如释重负,“以后都不是了,我只是——”他顿了顿,“少小离家也该回,可惜来时成双归成单。”
“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魏道德微微一愣。
孟行舟摆了摆手,离去时那一声的落魄。轻颤的身子,昭显着他一去不回的青春年少。从满庭芳华,等到了落叶归根。
“爹?”孟麟扶着走路有些踉跄的孟行舟,“您没事吧?”
孟行舟苦笑,“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要倒下的吗?”
孟麟刚要开口,孟行舟已一头栽倒在地。
“爹!”孟麟惊呼。
病来如山倒,只因——心病还需心药医。
斜阳日暮,巍巍宫阙,何日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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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坐在床沿的飞舞,当下弹坐起身,冷不丁身上抖了抖,“怎么是你?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
飞舞含笑接过霞儿递来的水,“你别怕,这是我的院子,殿下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就给送到我这儿来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说着,将水递给苏婉。
苏婉哪敢喝齐王府的水,她不敢吃不敢喝,她只想走。
昏迷前,容景甫的脸,出现在她的记忆里。是容景甫悄悄的从宋明成的别院,把她带走了。如此一来,只怕杏子她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
苏婉抗拒着,当下掀开被褥下床,她快速穿好鞋袜,“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思,我要走,谁都别拦着我。”
“你走不了的。”飞舞轻叹一声。
门口那些护院,里三层外三层,摆明了不可能放苏婉离开。
“我不是苏婉。”她咬牙切齿,“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我不管你是苏婉还是于蔓,殿下喜欢你,你就得留下。”飞舞长长吐出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美丽的脸上浮现着令人心疼的酸楚,“这是齐王府,进来容易出去难。别再白费心机的挣扎,免得伤了你自己。”
苏婉重重合上眉目,“为什么?”
“什么?”飞舞一愣。
“你深爱着齐王,为何还舍得将他拱手让人?爱一个人,不是应该相知相守吗?你这么做,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吗?”苏婉问。
飞舞仲怔,“我爱着殿下,所以我希望殿下快乐,希望他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只要他觉得好,我并不觉得委屈。”
“你这不是爱。”苏婉深吸一口气,端坐下来,“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全心全意的只想跟他在一起。所谓的成全,不是很傻吗?喜欢就该争取,而不是退出退让。”
“你有喜欢的人?”飞舞蹙眉。
“有!”苏婉斩钉截铁,“我爱上了一个人,即便我知道他的心就是块顽石,可我还是愿意去捂热他。他在哪,我就在哪。一日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继续等,继续为他付出。可是——爱是自私的,我不希望他的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
飞舞面色微紧,“你爱上了谁?”
“这跟你没关系。”苏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不爱齐王,你就算硬要把我跟他凑在一起,他也不会幸福快乐。因为我不爱他,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飞舞,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该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强求。我心都不在这里,你还渴望我以后会真心对他吗?”
飞舞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终于明白,为何殿下会喜欢你,为何最后舍了苏离而选择你。可我做不到你说的那样,毫无顾忌的去爱。我身份卑微,我配不上他。”
“这世上从来没有配不配一说,只有喜欢与不喜欢。英雄尚且不问出处,何况是情爱。只要你情我愿,什么身份地位,什么荣华富贵,不都是虚名吗?”苏婉慢慢的引导。
女子,尤其是动了情的女子,在于这方面总是最脆弱的。她们渴望得到爱,却又怕因为自己的争夺而失去更多。因为自卑,所以害怕一无所有。
这便是飞舞的弱处,她怕失去容景甫。
“女人的一辈子,如同昙花一现。趁着芳华正茂的时候,不好好的绽放,难道要等人老珠黄,才去争取才去说爱吗?也许那个时候,你心爱的男人,身边早已有了其他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苏婉握住飞舞的手,“飞舞,我知道你深爱着齐王,你该让他知道你的心,而不是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出身卑微不是你的错,为何要成为你的绊脚石呢?你在齐王身边多年,他不可能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一味的追求那些他无法得到的东西。男人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可那不是爱,那是欲望。”
“真正的爱,是相伴相守,是生死与共。你的陪伴,其实早就是他的心上朱砂,而我只是他一个欲望。你想想苏离,得不到是不甘,得到了也就到此为止了。飞舞,你真的很好。”
飞舞微微一怔,苏婉已经握住了飞舞的手,那一双灼灼双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飞舞快速抽出手,“我、我不能违背殿下的意思。苏婉,你别逼我,我不可能背叛殿下。”语罢,她快速起身,疾步离开。
苏婉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安逸了那么久,总会害怕失去,失去如今的所有。
可苏婉更害怕,这是齐王府,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冰冷的地方,充满了她回忆里的恐惧。她害怕齐王府,害怕容景甫。
她的身心都是属于容景垣的!
五爷,我该怎么办?
外头都是容景甫的护院,苏婉不会武功,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时候,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容景甫不在府中,那就意味着很可能是朝廷上出了事,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回来。苏婉凝眉,看看自己的鞋袜,突然想到个法子。
后窗只有一名护院守着,此刻正背对着窗户。苏婉快速褪去鞋袜,在窗台上留下一个脚印,而后小心的搬了一张小凳子在窗下。
深吸一口气,苏婉费力的钻进床底下。
她等了一会,便看见有一双绣鞋慢慢的进入房间。下一刻,也许是见到了窗户打开,以及那张放在窗台下的小凳子。手中的果盘登时落地,发出哗然巨响。
婢女疯似的冲出房门,对着外头厉声大喊,“人跑了——人丢了!快去找!”
紧跟着便有护院冲进房间,一股脑都聚集在窗口,那个鲜明的脚印似乎是最好的证据。苏婉只期待着,他们的脑子能一根弦到底,不要在房内搜查,免得自己无所遁形。
好在事发突然,这些护院当真着急,“守住出口,不许放任何人出府。”
出口被守住,自己该怎么办呢?
苏婉开始回忆,这齐王府里,哪个地方能作为最好的避难所?思来想去,她突然想起北苑那头有个狗洞。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丢脸不丢脸,能出去能保住自己,就是万事大吉。
深吸一口气,苏婉开始盘算路程。
得从西厢房穿过去,那儿本来就无人居住,没有客人的时候就一直空置,所以不太可能遇见奴才们。从那儿过,安全系数会高很多。护院们都一股脑的冲向各路出口,所以只要她能抵达北苑,也许就能出去。对于北苑,府中的人很少去,是故没有人能比苏婉,更熟识北苑的情况。
确定外头无人,苏婉小心翼翼的从床底下钻出来,趴在门口瞧了两眼,急忙拎着裙摆就往外跑。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腔里跳跃,她跑的时候,双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许是太紧张,还时不时踉跄。
西厢房果然人少,她窃喜,跟自己想的一样。
可她不敢停下来,气喘吁吁,继续往前跑。
进了北苑的那一刻,苏婉欣喜若狂。北苑还是自己的北苑,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这么说,那个狗洞也必定还在!
苏婉大喜过望,顾不上喘气,直奔北苑的后院。
她和玉弦曾经在这里开垦过菜园子,如今这园子,怕是早就荒废了。可苏婉没想到,偌大的菜园子,如今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半点杂草都没有。
心下一怔,苏婉顿住脚步,“为何会这样?”
好在苏婉当下就清醒过来,她是来找狗洞的,不是来看菜园子的。她要离开齐王府,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久留。快速穿过菜园子,苏婉愕然发觉狗洞没了。这后院里有一处新砌好的墙,把原先的狗洞位置彻底的给封上了。
苏婉急了,怎么就给封上了呢?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就被人瞧见?
这一次,苏婉慌了。
这墙那么高,自己又不可能爬上去。
爬出去?
苏婉回过神来,转身就朝着屋子奔去,她要去找工具,看看能不能翻出墙?北苑的外头就是一条去后门的小过道,所以只要翻墙出去,就能从后门离开。可后门那里,恐怕也有人守着。这可如何是好?唯一通往府门外头的一个狗洞都被封上,似乎就绝了后路。
无奈的坐在院子里,苏婉急的快哭了。再不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猛然间,外头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苏婉撒腿就跑进屋子,直接钻进了柜子里。她无处可去,无路可逃,只能继续躲着。北苑早前被容景甫封着,所以一切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脚步声在屋子里徘徊不去,最重停留在柜子前面。
苏婉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她的柜子里本就没什么衣服,如今更是空空荡荡,只要打开柜门,就会被人找到。
陡然间,一道亮光从外头照进,刺得苏婉当下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容景甫的脸,已经毫无遮掩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漾着笑,温柔的望着她,“婉儿,你就是我的婉儿,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他朝着她伸手,快速将她从柜子里拽出来。
苏婉脚下不稳,直接被他打横抱起。
容景甫抬步就往外走,“以后这齐王府,你喜欢去哪就去哪,没人敢拦着你。过些时候,我会上请天听,许你为正妃。婉儿,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我不想这辈子所有的时间,都在你逃我追中度过。我想和你厮守一生,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苏婉回过神,突然从他怀里跳下来,脚下一崴,当下扑倒在地。
容景甫慌忙去搀,却被苏婉狠狠甩开。她厌恶他的触碰,打心底里抗拒。
“你为何不能放过我?”苏婉切齿,眸光冰凉,“我已经死过好几次,就算当初苏家欠了你,也早该还清了。容景甫,苏婉已经死了,我是于蔓,不再是你齐王府的女人。”她歇斯底里,“要想我回齐王府,你简直痴人做梦。容景甫,我不爱你,我也不属于你,你要留下我也可以,我能死一次也能死第二次!”
音落,苏婉突然起身,直接朝着水井奔去。
“婉儿!”容景甫惊呼。
只听得一声闷响,世界顷刻间安静下来。